第十章 一鸣惊人

    旧金山，日本城。

    相比拥挤、庞大的唐人街，旧金山的日本城显得小巧而整洁。整个街区几乎就没有什么高大的建筑，不过才两层楼高的五重塔‘和平塔’就已经是日本城最高的地标性建筑物了。

    在日本城邻近山体的边缘处，有一座极具日本特色的日式庭院。穿过精致的日式拱桥，一片茂密的竹林遮挡视线，而一道石阶顺着山体绵延至竹林深处，眺望尽头依稀可以看到鲜红的神社鸟居异常醒目。

    这座新建的日本神社名为八咫神宫，站在鸟居的台阶上，可清晰的看到日本城中矮小的‘和平塔’与远处高耸的泛美金字塔遥相呼应。

    由于历史原因，在二战珍珠港事件发生后，旧金山日本城一度曾遭到美国政府方面的严格监控，当时甚至居住在日本城中的所有日本籍居民都受到了监禁。事后，大部分的日本人都搬离了旧金山，这让日本城几乎已经名不副实。但在冷战后的时间里，日本使用日本制造这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逐渐占据西方市场，慢慢让日本文化与日本设计不动声色的在白人的世界观里占据一席之地。这使得在近些年来，日本人重新开始回到旧金山的日本城，而人数渐渐增多之下，政府方面不得不满足日本人的文化诉求，同意在日本城内修建极具日本民族特色的神社。

    相比西方世界最主流的大面积用钢筋与玻璃组合而成的现代化大楼，八咫神宫采用了最为传统的日本神社建筑特色，整座八咫神宫绝大多数的建筑材料都是原生态的木材，大量的榫卯工艺与日式庭院特有的精致布局让看惯了城市钢铁丛林的人们耳目一新，也让浮躁的西方人开始逐渐接受这种安静的东方文化。

    但既然是神社，那么它的主要作用就绝对不是参观与宾宴接待。在日本的传统文化中，神社是神的领域，只要穿过鸟居便意味着步入了神的领域。因此，这里是灵魂的归宿，是生命开始与终结之处。

    伴随着鸟居横梁上乌鸦惊悚的鸣叫声，一个身材匀称；面容肃穆的年轻人快步穿过神宫门前大片由细碎白石布设而成的空旷广场，来到正殿门前单膝行礼：“殿下，昨夜的消息传回来了。”

    昏暗的殿内，一个身穿着日式传统神服；大片漆黑长发覆盖肩背的少女缓缓转过身，用她那细长的眼眸注视着唐人街所在的方向：“吸血鬼输了是吗？草壁武。”

    被唤作草壁武的年轻人愣了愣，随即回复：“是的，费尔蒙特老宅的少主迭戈?比安奇率队败退，组中来自瑞缪尔氏族的法师利奥受伤严重。在迭戈?比安奇退回老宅后，君主恩佐?比安奇便带嫡系离开了，将整个费尔蒙特老宅的权柄都交到了迭戈?比安奇手上，现在迭戈?比安奇下令征召所有族人回归老宅，看样子短期内应该是以整顿内务为主。”

    貌美的近似于妖冶的少女轻轻点了点头：“其他方面呢。”

    “圣彼得与圣保罗大教堂方面没什么动作，但据说那位新来的主教晚上独自骑着机车和当地的暴走族出去玩了一圈，具体去了哪里就不知道了。”

    “暴走族？”少女明显呆楞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轻笑：“这还真是他枪炮教士的风范呢，看样子他不准备改变在南美的狂暴作风。”

    “爱尔兰人还是龟缩在他们的酒庄，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到是俄罗斯黑手党在昨晚上有动作，但他们在旧金山人手不多，和唐人街的华青帮稍有接触便退却了。”

    “那么唐人街的那位呢？”

    “花开院柚罗亲自去观察了一个晚上，从他传回来的消息来看，对唐人街的那位新来者评价非常高。他看出对方在唐人街布置了极为高深的奇门遁甲术，并自承对方在奇门遁甲方面的造诣远胜于他，看得出来，他对那位新来者非常忌惮。”

    “哦？”身着神服的少女惊呼出声，皱眉低语道：“花开院柚罗是花开院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天才，甚至族中的长辈认为他的才华足以媲美威名赫赫的花开院十三代目，居然连他都自认不如对方？”

    “鹤殿下，或者……我去试探一下？”草壁武紧了紧拳头，自荐道。

    “你太显眼了，若你亲自去唐人街，恐怕华青帮的人会以为山口组有什么大动作。我们目前的力量太弱小了，不能如此明目张胆。”被唤作鹤的少女偏头想了想：“通知宫田町的宫田峻，就说从明天开始我会以他女儿的身份进入唐人街，让他做好安排。”

    草壁武闻言震惊的直起身子：“鹤殿下，您亲去？这……”

    “这样的对手值得我亲自去观察一下，通知花开院柚罗，让他不必再监视唐人街了。八咫神宫从明天开始由他坐镇，让他务必加强八咫神宫的结界，以迭戈?比安奇傲慢的心性，在他整理好老宅内务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他要是一动，圣彼得与圣保罗大教堂的枪炮教士恐怕会更火暴。到时候说不定连已经隐退很久的爱尔兰女巫和贪婪的俄罗斯狼人都会卷入进来，这种风暴即将来临的时候，我们八咫神宫必须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是……”草壁武欲言又止的点头，恭身退出神宫。

    贺茂鹤、花开院柚罗、草壁武这三个名字在这片被白人统治的西方世界并不受人瞩目，但若是在日本，那么只看这三个显赫的姓氏便会知道这三个年轻人所代表的实际上是日本阴阳道的最高层次。

    安培、贺茂、花开院、草壁这四个家族是日本阴阳道的四大名门，在这其中最有名的或许是安培这个姓氏，但在日本平安幕府时期，贺茂一直都是阴阳道宗家，甚至于在姓氏上都与其他家不同。传说，贺茂家的先祖是日本的一位神祗，曾化身八咫鸟引导神武天皇，因此贺茂氏是神姓。具传贺茂氏嫡系血脉中甚至隐藏着神的血脉。而声名赫赫的安培家，其荣光其实只汇集于安培晴明一人身上，由于他独有的强大天赋，阴阳道宗家家主贺茂忠行全力栽培安培晴明，并让安培氏执掌天文道。但也正是因为对安培晴明的偏爱，让贺茂忠行最具天赋的次子保胤舍弃阴阳道，导致了贺茂家的分裂。

    后来的结果则是安培家趁势崛起，而贺茂氏日渐衰落。虽然就阴阳道方面，安培晴明的后代并无造诣，但凭借先祖建立起来的威名和对于政治的强大嗅觉，安培家的后人逐渐脱离阴阳道的局限步入政界。贺茂氏虽然一度家破人亡，但留存的带着安培家血统的庶流却幸存了下来，结合安培家安培晴明强大血脉与贺茂氏神明血脉的后人逐渐展露出非凡的天赋，重新夺回阴阳道宗家的地位。目前身任八咫神宫巫女，年馑二十一岁的贺茂鹤，正是贺茂氏指定的下一代家业继承人。

    同样是阴阳道名门的花开院氏和草壁氏相对而言就没那么波澜壮阔的家族历史，花开院氏历来以结界著称，自平安时代开始花开院家便承担着守卫京都的重责。直到今天，日本京都依然被花开院家数百年来不断强化的结界守护着。而草壁氏则一直是皇家密卫，相比单纯作为术法师存在的花开院氏，草壁氏更像是身为武士的通灵者，而其强大的武力也同样是阴阳道最强有力的开拓依仗，从贺茂氏重夺阴阳道宗家地位开始，便成为了贺茂氏最强的守护者。

    现在，随着执掌权柄的贺茂鹤将关注重心倾向唐人街，掌管着阴阳道世俗力量的草壁武必定会在唐人街强加人手以拱卫贺茂鹤的安全。而说到这股世俗力量，那便是大名鼎鼎的日本黑帮山口组。

    绝大多数的人或许会对通灵者家族和黑道势力的结合而感到奇怪，但事实上这正是绝大多数通灵者家族在现代的生存方式。

    就如吸血鬼梵卓氏族与意大利黑手党的结合，在美国大移民时期，吸血鬼十三氏族中执掌权柄的梵卓氏族为了更好的遵循隐世条约彻底掩盖其吸血鬼的特性，动用大批资金扶持了臭名昭著的意大利黑手党，并借助意大利黑手党的势力将家族成员逐渐扩散到了整个北美各大城市。

    其实看意大利黑手党以家庭为单位的传统构建模式，便可看出与血族的构成模式基本如出一辙。

    无独有偶，爱尔兰的巫师联盟在进入美州这片新大陆时同样借助了黑帮势力，在南北战争结束后的时代里，意大利黑手党与爱尔兰帮曾在美国的各大城市掀起腥风血雨。那堪称是整个美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代，但也正是因为经历了那样的动荡，意大利移民和爱尔兰移民才在美国顺利扎根，并彻底的融入了美国这个自由的移民国度。

    也许是受吸血鬼与巫师联盟这种方式巨大成功的影响，身为后来者的狼人也开始采用这种操控黑帮的方式进入美国。目前在美国大杀四方的俄罗斯黑帮，正是直接受控于北方最大的狼人氏族血牙氏族。相比以家庭为单位的意大利黑手党与早就洗白干着正经生意的爱尔兰帮，俄罗斯黑帮的模式更偏向于一支军队，而这也是狼人在千百年的战争中所培养出的独特风格。

    依靠严明的纪律与各司其职的分工，俄罗斯黑帮在狼人氏族的帮助下在纽约痛宰意大利黑手党，并借用帮派争斗的混乱对纽约的吸血鬼家族展开突袭，一举将吸血鬼家族与受其所控的黑手党帮派彻底赶出东海岸地区。但俄罗斯黑帮也因其残暴作风受到了美国分部教廷的关注，近些年来各大教区的审判者都已经将目光从吸血鬼的身上转移向狼人。

    从十多年前开始，霸占着纽约的狼人血牙氏族就一直在不断的减员，直到最近一支新的、更残暴的势力进驻美国各大城市，这才分散了各大教区审判者的注意力。

    而这支新入驻的势力则是比俄罗斯黑帮更血腥的墨西哥毒枭。与历来进入美国的大型黑帮一样，墨西哥毒枭的背后站着的是撒旦教。这些自南美丛林里一路杀过来的邪教徒让教廷大伤脑筋，甚至已经影响到了教廷在民间的根基。其血腥残暴的作风让他们迅速侵占了各大本土黑帮势力，并在穷苦的底层民众中建立起了威信，而这一领域一向是教廷的固有领地。

    除却代表着官方势力的教廷，日本的阴阳师、意大利的吸血鬼、俄罗斯的狼人、爱尔兰的巫师、南美的恶魔纷纷借助着各自扶持的黑帮势力进入美国的各大城市，形成了通灵者的黑暗世界。而在这种历史背景下，被世界最大帮派华青帮占据的旧金山唐人街突然出现了一个强大的通灵者，毫无疑问被认为是一直守旧的华人通灵者宗门开始向黑暗世界的各族发声立威，这必定将在黑暗世界中引起轩然大波。

    而引发了一系列连锁反应的林修远并不知道自己实验性质的无心之举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没有宗门、长辈们的言传身教，林修远对这个一直隐匿在黑暗中的通灵者世界是完全陌生的。

    对神秘的非凡者世界，林修远的认知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除了凭借自己的推理猜测出部分古老的传说是真实的以外，一切对他来说都是陌生的。所以，事实上他是个不懂规矩的局外人，他的尝试和行为更多的是受好奇心的驱使想要探知世界的真相而已。

    因此，当林修远一大早就精神奕奕的咬着包子满街乱晃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湾区的黑暗世界里一鸣惊人了。

    吸收了一晚上的灵性，林修远虽然基本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觉，但他的精神状态却前所未有的好。而且成功击退吸血鬼的事实与黑狼犬魔魂所展现的强大战斗力让他倍受鼓舞，加上收集到了吸血鬼利奥遗留下来的新鲜血液，让他有了新的实验素材，这等等的一切都让他的心情非常不错，觉得自己已经初步巩固了自己的地盘，有了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的能力。

    至于一大早就满大街瞎晃悠，实际上是在检查他布置在唐人街各处的阵眼有没有被损坏，顺便也测试一下在满月所引起的灵性潮汐退却后，他的聚灵阵在正常状态下所聚拢的灵性浓度。

    结果比他预想的要好，在灵性潮汐退却后，唐人街的灵性浓度依然保持了一个比较高的水准，基本是正常状态下的1.5倍左右，在古玩店这个阵眼所在的位置更是彪升到了2.8倍近3倍左右的数值。这表示以目前聚灵阵所聚拢的天然灵性浓度便能勉强满足他修炼天罗决，而且他东拼西凑搞来的晶石、碎玉也比他想象中的耐用很多，至少就眼下来看，他所布置的所有阵法都能运行上很久不用担心坏损问题。

    只不过让他稍显诧异的是今天的唐人街似乎格外热闹些，一大早就有大批的外国游客来唐人街观光。虽然就正常来说唐人街每天都很繁华，每天都有大量的西方人跑过来欣赏东方文化，但一大早就有这么多人还是比较稀奇的。另外，他发现驻守唐人街的华青帮成员显得格外紧张，越来越多的人手开始布置在街上，看起来像是在防备着那些外国游客。

    林修远觉得这些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没过多的关注。现在，他觉得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修建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自从凌晨时收集到了那十几毫升属于吸血鬼的血液开始，他那颗学者的内心就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在离开学校后，这是他第一次重燃这么强烈的研究热情，那强烈的求知欲让他一刻都不能等待，可现实条件却并不允许他奢侈的筹建属于自己的实验室。

    在现代社会中，没有任何一个项目会比科学实验更烧钱。不说那些珍稀的实验素材，仅仅是一个标准生物实验室的硬件设施就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天文数字。别说林修远这样一个基本没有什么固定收入来源的穷鬼，就算是唐人街上有名的华人富豪，也没钱筹办一个专供研究的实验室。

    在街头晃了好几圈后，林修远终于让自己的头脑冷静了下来，认清了目前所面临的现实。这让他很快就放弃了自己这个不切实际的奢望，但这并不表示他准备放弃实验。

    既然筹建一间自己的实验室不可能做到，那就去租一个实验室偶尔用用。

    这就是林修远想出来的办法。

    或许在普通人看起来有些匪夷所思，但林修远毕竟不是普通人，他曾是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的高材生，他本就是穿着白大褂整日出没在实验室中的那类人。虽然辍学后他已经离开了那个圈子，但学术圈子并不像其他的社交圈那么健忘。一个学者销声匿迹几年，突然又重新出山一鸣惊人的例子在学术圈屡见不鲜。所以，学术圈虽然和普通人格格不入，但一个曾经的天才想要回归，那简直再简单不过了。

    至于林修远想要租一个实验室的要求在其他地方或许难以做到，但在旧金山，在湾区却并不是个大问题。

    位于美国西海岸的湾区本来就是美国的科研中心，大名鼎鼎的硅谷就坐落于湾区，而加州大学旧金山分校更是生物医疗的科研中心，美国各大生化工业的大鳄都向这里的科研中心投注了巨资，这让旧金山分校的实验设备极为先进，更新换代更是家常便饭。就林修远所知，那些淘汰下来却在其他地方依然是尖端设备的二手货堆满了校区内好几个仓库，而校区内稀少的学员数量也让校区内存有大量的空置实验室。以林修远曾经的名声，重新回去租个最基础的实验室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至于钱的话……黑杰克留下的遗产或许勉强能撑过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