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撑腰
朱元没有跟男性长辈相处的经验。 事实上在京城的时候,她跟自己的舅舅虽然也算得上是亲近,却也总隔着一层,并不能太过交心。 她上一世不断的在被那些亲人当成换取荣华富贵的筹码,除了师傅以外,没有一人对她稍微宽容一些。 哪怕是师傅,也毕竟顾忌着男女之分,很是收敛克制。 她忐忑不安的迟疑着上前,正对上付清的眼睛,低下头轻声喊了一声:“外公。” 付清神情复杂的望着她,如同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人,过了许久,才伸手招呼她到了自己近前,叹了一口气说:“原来你是这样的,跟你母亲并不很相像。” 苏付氏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拉了拉朱元的袖子,轻笑道:“你外公是说你好呢,你母亲在家里的时候,父亲总是说她太软弱了些。” 付端意是个很温柔的性子,在家中未出阁的时候,也是兄弟姐妹之中最好欺负的那个。 那时候付清每每恨铁不成钢,训斥完了其他子女之后便说付端意,这么软弱以后肯定要被欺负,让她要立的起来。 现在见到朱元,付清说出这句话来,既是怀念,也是心酸。 苏付氏的眼泪忍不住又涌出来:“元元是个好孩子,女儿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她。” 朱元是不会撒娇的,她也不懂得如何撒娇,只是沉默了片刻才望着付清说:“我母亲是很好的,她最后后悔了,知道当初应该听您的话。” 想起小女儿,付清脸上的表情有片刻怔忡,而后便叹息了一声有些惘然的道:“是啊,我知道她的性子,她在失去你的时候,一定是很怕的,一定是想我和她的母亲了......可我那时候还在海上,连她的死讯都不知道,这么些年来,我收到的那些礼物信件,也都是假的,我这个父亲,当的实在太不称职了,若是有一天到了地下,怎么有脸面去见她跟她娘亲呢?” 付清极少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来,苏付氏呜咽了一声,顿时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付清便又笑了,笑容里含着一点欣慰和自豪:“可总归她生了个好女儿,竟然如此有胆有识,敢冲敢闯,你不像你母亲,倒像是你外祖母,她也是就算是被踩到了泥地里也绝不肯认输的人,好孩子,这一路难为你了。” 走这一路,就算是个男人,付清自己忖度,要是考他自己,他也是不能毫发无伤的走到这一步的。 端意真是生了个好女儿。 想到这里,他眉目间的怅然惋惜忍不住涌上来,许久之后才温和的道:“元元,这里就是你的家,不管你是姓朱还是姓付,付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你外祖父没有别的本事,但是自己女儿留下的这一点血脉,哪怕是死了,也要护住的,你放心。” 朱元一直压在心里的巨石终于轰然碎了。 她虽然让方良想办法联系上了一直被邹总督和曾同知特意隔断了消息的付清,但是却也并不能保证付清的想法。 虽然苏付氏和她都是付清的亲人,但是付家这一家子的人也都是他的子孙,马氏也为这个价立下过汗马功劳。 付清如何取舍,朱元哪怕是再厉害,也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 可是现在看来,她赌对了。 上一世外祖父找了她一辈子,现在看来,也是没错的。 想到这里,她终于放松下来,再次喊了一声外公。 付清便笑起来:“好孩子,你很好。” 他言罢便转过头去看着僵立在一边,到现在为止半句话都没有再说过的马氏,挑了挑眉就道:“我记得我写过信送回来的,问你她们到了没有,家里来了人回我,说是人还未到.......”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字一顿很缓慢的说:“我一直都觉得阿泰很有福气,能够娶了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并不因为我们父子都在刀口上舔血而嫌弃这个家,对这个家尽心尽力......” 马氏全身都在颤抖,面对朱元跟苏付氏她始终没有后悔过,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错,但是面对向来对自己极好的公公,她一时之间只觉得愧疚难当。 当初她娘家出事,公公二话不说就让她不必顾忌,将家里的积蓄都几乎掏空了,拿去给马家度过难关。 马家涉及叶家的案子,早就已经摇摇欲坠,若是不能补上亏空,那马家早就已经成了另一个叶家了,不,甚至还要比叶家严重的多。 付家不欠马家什么,这一点马氏心里清清楚楚。 她可以冷淡下心肠对待朱元和朱景先苏付氏,并且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却没法儿理直气壮的对着自己的公公说同样的话,她不由得觉得心虚,双腿一软顺着桌子跪倒在地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马嬷嬷紧随其后也跟着跪下了。 她心里也是清楚的,自己的一切都是跟着马氏,若是马氏有什么,她及一家子的前程也都要毁了。 同时她又忍不住觉得心惊----分明之前都瞒住了,可朱元竟然还是有办法能够让付清收到消息赶回来,她到底是哪里来的本事? 这个丫头..... 远比当初她们想象的还要厉害的多了。 马氏哭的厉害,捂着脸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付清便沉沉的叹了一声气:“老大向来尊重你,我也向来认为你贤良淑德,可你今次实在是叫我太失望了,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你口口声声是为了这个家好,是不是?” 马氏不敢顶撞,也不敢撒谎,一时沉默。 屋子里治剩下她轻轻的呜咽声。 付清面色仍旧淡淡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有神:“可你所做的这一切,是在逼良为娼,逼死人命的前提下,你曾经也是个大家闺秀,你也有女儿,你想过没有,若是有一天家里的女孩子们也这么被人践踏,你当如何?为人最重要的是讲良心,无关紧要之人尚且不该存心加害,何况是至亲骨肉.....你这样做,置我于何地?又置阿泰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