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红尘风流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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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草如绒毯,中间一条青石板路平坦笔直,足有五丈宽。 一辆马车在大道上徜徉,行人无不注目。 两匹灵马神骏异常,浑身雪白无一根杂毛。驾车的壮汉坐着就比常人高,皮肤黝黑,光头铮亮,肌肉鼓胀如同岩石雕刻。春寒料峭,他却精赤上身,只穿一条牛鼻犊子短裤,腰间扎宽阔的铜钉皮带。 车子更奇特。 行驶无丝毫颠簸,轻盈如风。雕饰精美,居然没有顶棚护壁。 更奇的还是车上人。 一位公子端坐锦榻吹箫,白衣如雪。偏偏头发披散,胡须也不打理干净,露出了一圈青色胡茬,显得懒散而邪魅。 身畔偎依的女子年少清丽,只顾深情款款看着他,口里轻哼:“……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似乎整个人都要融化了去。 他们身前的小桌摆满奇珍异果,夜光杯斟满殷红的葡萄美酒。琉璃盏中或橙或黄,清香四溢,想必是新鲜果汁了。 才开春,哪来的鲜果? 桌旁围着的三名女子,令人大跌眼珠。 一肥胖妇人,两童女,一看就是俗人,怎么出现在了仙师馆地界?入内必死,居然还敢明目张胆! 两名厉国钦天监小吏呆呆站立路卡旁,望着马车远去。 一个问:“师兄,怎么不拦?” 一个答:“你新来的不懂,别瞎拦,省得哪天稀里糊涂送了命。即使外门总执事厉刚在这儿,也不敢拦。知道他是谁吗……吴王孙!” 人的名,树的影。 那小吏一听,伸长颈子眺望,口中啧啧说不出话。 脱胎境之上的大修士,对凡人或者低阶法师而言,犹如神仙。 但除了鼎鼎大名者,如以往的癫道人,当今的妖族圣后,雍燕吴越四大国师……普通人还真叫不出多少名字。像云梦的魏风、徐曾的扶摇子,境界太低,只是小国家的小国师,出了自家地盘没几人晓得。 去年新冒出十二岁融神境——南星,名噪一时。比他名气更大,分量更重的却是两人,吴王孙与晏弃。 吴王孙二十一岁踏入脱胎境,是五百年来第一。癫道人在这个年龄还被人当成疯子,奔波江湖。 他是吴王的孙子,又是灵霄派掌门人玉阳子的得意弟子,从小集万千宠爱于一生。脱胎境并不艰难,不像雷劫境稍不慎便灰飞烟灭。但易经、洗髓、脱胎、换骨四个阶段,他花了整整八年还没走出。 倘若换一个散修,八年时间根本不算什么。可吴王孙惊才绝艳,天材地宝灵石功法名师都不缺,蹉跎八年还渡不了劫,匪夷所思。 最后被当成了反面教材。正所谓,贪多嚼不烂。 他本是剑修,中间修习符法,还成为了一名器师,亲自动手打造飞行法器。 修行界从此流行一句笑话,画不了符的剑修不是好器师。 晏弃是昆仑派掌门人逍遥子的弟子,木讷迟钝。二十三岁踏入脱胎境界,也算稀罕,却被吴王孙盖住了锋芒。 修行之路漫漫,有的人开始快,后来慢;有的人开始慢,后来快;有的开始快,后来更快……更多的人,则是半途陨落。能够走到终点飞升的,凤毛麟角。 没想到,晏弃在随后五年里跨越脱胎境,并抗过一次雷劫,成为名符其实的青年俊彦魁首。 反观吴王孙,似乎自暴自弃了。 近两年开始游走天下,得了个绰号“红尘风流郎”。 每到一地,必访才开张的小青楼。 青楼不比妓院,一般只跳舞唱歌赏花吟诗。若不被姑娘看中,砸银子也不好使,进不了闺房。 但谁可抵御吴王孙的诱惑? 不使出仙师手段,不亮出王孙身份,那也是一位足赤真金的翩翩浊世佳公子。 被吴王孙光顾过的青楼,往往十天半月后诡异消失。 大伙猜测,姑娘必被他金屋藏娇了。 像今天这种情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吴王孙将姑娘、老妈子、丫鬟带入仙师馆游玩,恐怕隔几日便离开武威城,那座小小青楼将不复存在。 也有人讲,不对。 若吴王孙如此风流,遍地开花,早该弄出一堆奶娃娃。以后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扑上七八个高矮胖瘦的童子抱住大腿叫爹,还怎么修行?干脆,他一个人生出一个国家算了。 也许坐怀不乱,借此砥砺道心,以求破境。 修士历练,逛青楼根本算不了什么。有的以杀悟道,有的苦行悟道,五花八门。 很多年前,一名羽化境算师为大商贾理账,不要一文。商贾起初惭愧,后来安之若素,觉得赏了人家一碗饭吃,颐指气使。 某一日,天空突然呈现异彩,宫殿巍峨,青鸟盘旋。算师飞升而去,商贾才晓得错过了仙缘。而且,遗留账目的算法精细复杂,竟无人可以接手,生意从此一蹶不振。 所以吴王孙到底搞什么名堂,无人清楚。 众说纷纭,过过嘴瘾。 尽管被晏弃超越,他依旧是青年修士里的顶尖人物。每到一处,只要消息泄露了,必定涌现一批假青楼。大家闺秀、散修仙子终日弹琴唱歌,专等鱼儿上钩。 马车大摇大摆,特立独行。 吴王孙放下箫,对路旁一个缁衣青帽的独行女子微微一笑,道: “慧仪小师妹,上车来坐坐。哥哥这儿有静心灵茶,可以凝神韵,助修行。” 那女子闻言,吓得一溜烟跑远了。 吴王孙兀自不肯罢休,扭头喊: “喂……以后谁欺负你就告诉我,一定狠狠揍他……记住,哥哥我住天字号甲一房。你白天来晚上来,都行……” 少女一掐他的腰,啐道:“人家是比丘尼呢,别乱逗。” 肥胖妇人则撇嘴,唠唠叨叨。 “哼,苦瓜脸,还拿捏……路上见了好些仙子,没一个比我们翠翠漂亮……都说仙师馆是仙境,一片光秃秃草原有啥稀奇。” 吴王孙笑眯眯道: “翠翠,自然是天底下最漂亮的……不过,以后别妄议修士,有的真杀人不眨眼。刚才过去的是佛修,脾气好,才不会计较。” 少女一听,开心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媚眼如丝。 妇人吓得脖子一缩,不敢作声。 吴王孙随手揽住翠翠纤腰,呵呵笑道: “仙师馆是各国接待修士的场所,自然选择环境灵气俱佳的位置。市井俚俗喜好金碧辉煌,不知天然朴素里出奢华。武威王城寸土寸金,却留下如此大一片草原,折算成银子会吓死人。灵气也比其它地方浓郁,益寿延年。” 几个人听他这么一讲,可劲呼吸起来。 吴王孙咧嘴乐了,数息后眼神微凛,笑容渐渐收敛。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百丈外,一条大汉拦住了四名女子。 其中三名穿天台宗的弟子服饰,一前两后。中间夹着的小姑娘好像是囚犯,走慢了被后面人一推,踉踉跄跄差点摔倒,着实可怜。 吴王孙凝神望了一会儿,闭上眼睛感应。嘴里连说了几声奇怪,没道理……又摇头自言自语,不,不可能是晏弃…… 几名女子见他神情凝重,不敢嬉笑了。 这片草原矗立着两座山包,相距五十几丈。上面林木茂盛,画栋雕梁。 大道延绵一里长后分出两股,像个“丫”字。左边去往天台宗的外门,右边去往厉国的仙师馆。 马车行驶到丫字的节点,正要右拐,吴王孙突然睁开眼睛叫停。 随即,马车继续前行进了草地。众人铺上地毯,摆上美酒果品菜肴,俨然春游野宴。 吴王孙端正盘坐,道: “来了一个妙人,呆会肯定有好大一场热闹瞧,够你们吹一辈子。在仙师地界,发生的事情凡人无法想象,弹指可定生死。记住,千万不要离开我一丈,才确保安全。要不就躲车上去,我把车壁和顶棚升起,挡得住雷劫修士一击。” 众女一听,兴奋又害怕,挤油渣似的往他身边凑。 红尘风流郎露出苦笑,无奈道: “是一丈,不是两尺。虽然贴这么紧很舒服,可万一飞剑射过来,我都腾不出手去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