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像我这样的人
大汉有一双浓黑的眉，仿佛两座沉重的山压在双眼上，方鼻阔口，皮肤异常地苍白。 任谁在这地底幽牢中关了今二十年，皮肤都会变得这么白的。 大汉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有些混浊，他盯着眼前的李靖，似乎有些陌生，眼中闪过回忆之色，接着浑浊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 “原来是当年的那个俊俏小后生啊！已经这么老了。” 大汉嗬嗬地笑着，笑声嘶哑而难听。 “二十年了，人总要变老的。” 李靖淡淡地说了一句。 大汉的视线，转向放在他身前的食盒和酒坛，沉默了一下，接着再次笑了起来。 “终于到时候了么！也好……” 然后他艰难地伸直被穿透了肩胛骨的双臂，先拿起酒坛，仰头咕噜咕噜喝了大半坛，接着再拿起食盒，一阵狼吞虎咽，再将坛中酒一饮而尽。 大汉口中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 “酒不错，菜更好！” “我什么时候上路！” 大汉戏谑地问道。 “郭宸，你真的一点都不怕死？” 李靖淡淡地道。 “我二十年就该死了！” “当年我拧下那顶头上司的脖子时，老子就没打算活着了，此后每多活一天都算是赚的。” “没想到闻太师又让我多活了二十年，早就已经活够了！而且在这种鸟地方，还不如早死早解脱！” 李靖笑了笑，没人会不怕死，所谓的不怕死，无非是看不到希望。 然后他对郭宸说了一句话。 “我可以让你活下去。离开这里活下去。” 郭宸突然沉默了一下。 “条件呢？” 良久之后，他幽幽问了一句。 “成为我的手下。” “如果我拒绝呢？” “我刚才说过，这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 李靖平静地说道。 这句话的意思是，如果你答应成为我的手下，那你就获得了自由，这自然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 如果你不答应，这还是你在这里的最后一顿饭，不过也可能是你生命中的最后一顿饭。 郭宸再度沉默了一会，接着苦笑了一下道： “我是被你抓进来的，现在还要我给你卖命，你觉得有意思吗？” “还好，当年本来可以直接杀了你，只是那时候还年轻，心软，所以留了你一条命，现在是不会了。” “这么说起来，你的这条命还是我的，现在不过是拿回来而已。” 李靖发现自己如今是越来越现实了，威胁，欺骗，以前这种事情他肯定是没脸皮做的，现在却做得毫无心里负担，包括和苏妲己谈条件，包括和费仲称兄道弟。 “你现在当什么官，想要我怎么帮你卖命？” 李靖笑了起来。 “陈塘关总兵，持节，我要让你当我以后的亲卫军统领。” …… 大理寺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了，李靖当先走了出来，郭宸却依然站在门后的阴影中，看着身前三尺处的阳光，有些犹豫，有些畏惧。 “总要面对的，除非你想一辈子呆在地底下。” 李靖站在阳光下，鼓励着郭宸。 郭宸看了一眼李靖，眼神有些古怪，接着深深地吸了口气，从阴影中一步踏进了阳光中。 只是紧接着，他的口中发出一声痛哼，眼睛紧紧闭上了。 二十年未见天日，就算他是巅峰武夫，一时间也受不了阳光的照射。 当然，也正因为是巅峰武夫，所以这适应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郭宸就睁开了眼睛。 “可以了吗？” 李靖笑着问道。 郭宸点了点头，接着对李靖咧嘴一笑，说了句话。 “那我就不杀你了！” 下一刻，只见郭宸双腿微曲，再猛然蹬直，整个人有如离弦之箭般射入天空，转瞬不见了踪影。 李靖摇头叹了口气。 意料中事，当年只因部下受了点不公，就一怒之下杀了上司，直接造反的人，就算被关了二十年，也不是这么容易就会屈服的人。 然后，他的身影也消失在了原地。 …… 朝歌城西百里之外，女娲山中。 郭宸的身影出现在一座险峻的山峰之上，身后是一座高耸的崖壁，极目远眺，群山苍翠，被幽禁二十年，今日终于得脱樊笼，心情自然无比舒畅，不免纵声长笑。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笑声就戈然而止，接着缓缓转身，望着站在身后的李靖，皱了皱眉道：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没有一拳取你性命吗？一是当年你没有下死手，这次虽然是你自己居然想打收服老子的主意，但总归是因为你老子才能出来，所以才饶你一命，何必还要来送死！” 李靖哂笑一声道： “你怎么知道我是来送死的。”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依然还只是个大道士，我承认你小子在战场上很厉害，但若轮修为境界和斗战之道，你小子就是个庸才，当年老子之所以被擒，主要还是那黄飞虎够拼命，至于你小子，就算老子如今被关了二十年，血气之力大损，杀你依然只是一拳之事尔！” 郭宸厉声说道。 “要不你试试？” 李靖诚恳地回了一句。 郭宸浓墨一般的双眉猛然一耸，就像是两座高山隔峡而立，而在两山之间，有一拳铁骑突出般骤然轰到了李靖的面前。 李靖没有眨眼，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 却不是右手中指，而是左手食指，指节屈曲，有如叩门一般，用第二节指骨叩在了郭宸的拳头之上。 这一次，他即没用遁龙桩，也没用摄魂红珠，因为郭宸这样的人，你必须要揍得他心服口服。 郭宸的拳头，和李靖的指头在空中相触。 不，更准确的说法是，郭宸的拳头和地阶法宝开天珠在空中相触。 然后郭宸的身躯像是弹丸般倒飞了出去，撞在身后的崖壁上，乱石飞溅，郭宸整个人都深深陷进了山崖中，隐约有一声闷哼从崖壁中传出。 巅峰武夫的肉身，确实要比这种普通的山石坚硬许多。 李靖身形一晃，来到崖壁之前，屈曲食指叩在崖壁上，只听一声声震数里的巨响，整座崖壁被李靖一指叩地轰然倒塌，炸成无数石块朝四面八方激射。 等到烟尘渐渐散去，李靖缓步走进乱石堆中，将全身骨骼尽碎，奄奄一息的郭宸一把抓起，举在空中，用一种比郭宸刚才更酷厉的声音喝道： “郭宸，二十年前，我以五百破你三千，你下的每一个命令，都被我算得明明白白，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没有绝对的把握，会把你从那里放出来吗！” “若不能将你控于指掌之间，又如何敢用你为亲兵统领！” “郭宸，今日我再留你一命，但绝无第三次机会。” 郭宸满眼惊惧地看着李靖。 这他么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大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