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两个人
他的刀很强,强到了从浦不敢大意,强到了二先生面色无比凝重,强到了让池水当中尚且仅存的那几只荷叶尽数粉碎。 很多修士都会选择使用武器,其中用刀剑的最多,其次便是用枪者,但同样有很多愿意赤手空拳战斗的人存在,比如陈知墨。 比如从浦。 他侧开了身子,向着左侧迈了一步,刀光在身前划过,飘扬的发丝断了数根。 刀光掠过,紧随其后的刀势却更为庞大的镇压了下来,从浦躲不过去,他也没有想要躲过去的打算,双脚踩踏在雪面上,柔软的雪面对他来说就像是坚硬无比的土地一般无法陷落下去。 刀势当头而下,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个线头。 从浦双手垂在身侧,他抬着头,就像是一棵傲立在雪原之上永不凋零的常青树。 孤刀携风雪,风雪笼罩大地,却无法撼动那棵常青树分毫,刀势零落消散,在地面上划出了纵横交错的深浅痕迹。 刀与剑不同,本就是直来直去大开大合的兵器。 陈落用刀同样讲究一个直字,他的每一刀都很简单,但每一刀都很难招架,因为他的刀很沉,因为他的刀足够锋利。 南雪原上并没有什么景色,例如那好看的扶桑花海也在极遥远的地方,大祭司修行这些年也喜欢讲究一个清静,所以这里只有一处小池,一棵神树,两座木屋,四面栅栏。 还有碎了的荷叶,掉入水里的青蛙。 这一刀足以毁掉很多东西,就像是寒夜里拂过村镇的寒流冷风,但这一刀什么都没有毁掉,因为从浦就站在那里。 凛冽的刀势消散的无影踪,陈落并不认为自己能够一刀斩杀从浦,他甚至不认为自己能不能够真的杀的掉从浦,他是很简单也很纯粹的人。 他相信天地间很多道理,因为懂得并且遵守的道理足够多,所以他创建了让许多唐人敬仰的青角司,因为身处天地行得正走的直,所以天下人都知道下一任的书院院长不是陈先生,也不是子非,而是陈落。 当初他认为萧泊如不该死,以四境之身战五境,险些身死,就是因为道理二字。 如今来到南雪原同样是为了道理。 唐国的道理。 一刀杀不死从浦,但他可以再斩出一刀,刀刀无穷尽,就如同先前说的那般,最后总会死一个人,并无所谓是谁。 面对着迎面而来的刀光,从浦的脸上并没有恐惧之色,他再度伸出了手,天地间飘落的雪花尽数被他握在了手心里,抬手迎在了刀光上,刀光与雪花同时化为乌有。 二人脚下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巨大且身后的缝隙,遥远处的一座山峰崩塌四散。 从浦向前走了一步,无数散碎的白雪在他的脚下凝聚出了一道桥梁,他踩踏着天地间的银白色缓慢行走,就像是行走在生死路上的。 狂风吹散了头顶的黑云。 不知从何处响起了啪的一声轻响。 众人闭上了眼,似乎是被刀光和风雪所迷乱,当他们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天空中的二人已经各自向后退去。 从浦身上的麻衣裂开了一道缝隙,脚下的银白桥梁向着如同飘絮一般缓缓消散,又像是星光点点逝去。 陈落握着刀,面无表情,他就站在苍穹之上,并不能看清楚受没受伤,他的面色依旧平静,他的目光仍旧是那般的让人信任。 握着那把短刀的手还是握的很紧。 二人在天空之上彼此对视着,刀鸣之声再度响起,脚下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冰雪开始倒流,这一刀仿佛抽空了冰川白雪,斩尽了天地自然。 陈落站在其中,一股股无形的刀意在身体四周环绕,地面忽然起了一阵风,那并不是寻常的风,那是春风。 南雪原从来不会出现春风,因为南雪原永远都是冬季。 但这一刻却升起了一阵春风,那是大唐的春风,那是唐人的魂。 陈落身上的气息愈发高昂着,激昂着冲霄而起,整个南雪原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这股刀意,这是来自唐国的刀,这是坚守道理和规矩,却欲要破开天空和束缚的刀。 刀光迎面而来。 二先生面色剧变,五先生南川的身体早已经深深地埋入到了雪海当中。 吕轻侯和白玉汤秉着呼吸。 这就是陈落,青角司陈落。 这就是唐人,为了大唐敢于赴死,敢于去死的唐人。 天下从来不缺少这种人。 从浦的眸子微微眯着,身上的麻衣猎猎作响,灰黑的头发向后飘荡,他知晓眼前的陈落已经不单单只是单纯的陈落。 他用的刀也不再是单纯的刀。 但他身上的刀意却仍旧很是纯粹,因为那是唐国的刀,那是无数唐人所寄托希望的一刀。 所以这一刀很强。 但从浦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忌惮之色,陈落的身后站着整个大唐,他执掌唐国刀剑欲要破开那道枷锁,那是唐国的意。 从浦的身后同样站着很多人。 他代表着荒人一族,他代表了荒人的未来,他将荒人一族未来的所有全部都压在了这一场战役上。 身后已是悬崖,摔下去就会死,那就不能落下,甚至不能后退。 所以面对着这一刀刀光从浦甚至就连半步都不曾退却,就连目光都不曾闪烁分毫,他往前走去,身体在刀光之下映衬的无比渺小。 但落在地上的影子却十分高大。 就像是一个巨人。 他的手上什么都没有,他单单用手并不能接住这把刀,但他还是伸出了手。 苍穹之上响起了一声巨响,似乎整座天幕都在摇晃。 世间一切全部都定格了下来,脚下的大地不在断开,自天而落的雪花停顿在了半空中,流逝的黑云悬停在头顶,就连没有行踪的风也停顿了下来。 南雪原上的一切都像是被人按下了暂停,像是时间停止了流动。 但时间还在流动,因为众人还有自己的意识,他们依旧能够自由的行动。 定格的不是时间,也不是人,而是这整座南雪原。 从浦看着陈落,眼中带着敬佩和杀意,伸出去的手什么都没有握住,掌心中也不会出现什么东西。 天裂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