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二 吴关:是时候展现一下我的金手指了
“呵,”刘长福突然笑了,“摇舌鼓噪的小儿罢了,你这车轱辘话,正说反说还不都一个样。” “都差不多吧。”吴关道:“反正倒霉的总是我们这些人。” 刘长福抱臂,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关:“就这点本事?” “就这点本事。” “呵,那某就不跟你废话了。请旨来搜灵武大营吧,能搜到凭你处置。不过,万一搜不到,后果你担得起?” 吴关心中已有了答案,他没空与刘长福争执,一拱手道:“叨扰了。” 刘长福被戛然而止的谈话弄懵了,待他反应过来,吴关已走到了帅帐门前。 他不服气地追出来骂道:“你当灵武大营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吴关皱眉道:“您要抓我?” 刘长福不敢,吴关虽官阶低微,但好歹是圣上派来的人,抓了他不就等于打圣上的脸,介时吴关的同伴占了理,就可顺势搜查灵武大营。 彼此扯皮,对刘长福没好处。 吴关也没等他的答案,催马就走,他怕刘长福是个轴的,真把他扣在此地。 岔路口,闫寸焦急等待着。远远看到吴关驰来,他不敢张口询问情况。 吴关不想他操心,还有三丈远就冲他喊道:“你莫怕,无妨的。” “找到了?” 闫寸显然对这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并不满意。 “这么跟你说吧,”吴关道:“最差的结果你想过吗?” “死。”闫寸道。 “万一真是那个最坏的结果,我就回到事发那天,把她救下来。” 闫寸一愣,“你可以?” “最好别。”吴关道:“这是最后的办法,谁也没用过这招,不知后果如何。 对了,手脚应该就是刘长福做的,可他不肯松口。” 说完这话,吴关小心翼翼地看着闫寸。 他将这一信息放在最后不经意间说出来,就是怕刺激到闫寸。 闫寸似体会到了他的苦心,没流露什么情绪,只是问道:“那接下来你还有办法吗?” “我来之前,陈少卿帮忙写了一封信,他与灵州总管朱鸣沙乃是故交,说遇到困难可去向朱鸣沙求助。” “可”闫寸道:“你不知道,地方官员与驻军向来素无瓜葛,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找了朱鸣沙,恐怕他能提供的帮助也十分有限。” “这样啊”吴关沉思着。 闫寸道:“我倒想了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哦?” “和审犯人时一样,各个击破罢了,我不是错过了与灵武大营兵卒详谈的机会吗,那就再找个机会,若真是他们动了手脚,百余人的一队人马,总不会是刘长福一个人藏起来的。” “我看行。”吴关道:“不过他们定不会老实交代吧?” “要等时机,”闫寸道:“我已将咱们的人手全收了回来,接下来只需盯住灵武大营。” “你要做什么?”吴关问道。 “若有小队人马出来巡逻,干脆抓回来问一问。” 对驻军动手,形同谋逆。 吴关没出声提醒,他知道,闫寸已下了决心,姐姐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为了找回姐姐,他可以付出一切。 吴关没说破,闫寸自己却道:“你回吧,若出了事,我一人担着。” “回什么,”吴关道:“若出了事,我穿越回来,帮你修正就是了。” “你那个办法不是没有定数吗?” 吴关耸肩,“可我运气向来很好。” 闫寸还想劝。 吴关拍拍他的肩膀,“莫说了,做事吧,劫人我可帮不上忙,我进城歇一晚,再在马上待着,腿怕是要废。等你结果。” 闫寸没说话,待吴关走出三丈远,他道:“喂,多谢了。” 吴关没回头,摆着手道:“不如等把阿姊救回来,你满足我一个愿望啊。” “好。” “那说定了。” 两天后,丑时。 一队人马押着六名唐军兵卒,迅速向前奔驰着。 他们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钻进一片密林。 六名唐兵的手反捆在身后,口中塞着布条,他们没有发出声音,不明状况的情况下,谁也不想激怒试探劫匪。 直到一行人走得足够深入,即便大声喊叫也不会被人听到,闫寸才摆摆手,示意众人停下脚步。 闫寸没说话,低头闭目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三个弹指后,他睁眼,拿掉了唐兵口甲中的布条。 布条刚一摘下,唐兵甲便大声道:“劫持、杀死唐兵形同造反,你要造反吗?” “你还懂得律法,”闫寸道:“可你不该关心我是否造反,而该关心你的命还能不能保住。” “唐兵何时畏过死?”唐兵甲大声反问,似乎这样就能给自己壮胆了。 “好!”闫寸亦大声夸赞,“不畏死,是个好儿郎!” 夸完,他话锋一转道:“可若主将被人陷害枉死,你将如何?” 对方显然没想到闫寸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毫无准备,一时间没能弄清闫寸究竟何意。 闫寸便解释道:“若你的主将原想固守,也只有固守才可使敌人退兵,督战之人却强令出兵,你冤死沙场,你的主将成了主动领兵出战,被砍了脑袋,该当如何?” “该”唐兵甲一时答不上话。 唐兵乙发出了“呜呜”声,似有话说。 闫寸便摘掉了他口中的布条。 “冤有头债有主,自是该让那督军之人以命相抵,”答话的唐兵乙支支吾吾一番,继续道:“可督军之人都是大官,要么皇亲国戚,想要他们抵命” 唐兵乙没将话说完,只是在黑暗中摇了摇头。 “若现在有法子让那皇亲国戚抵命呢?”闫寸问道。 说话时他依次摘下了其余六名兵卒口中的布条。 一直没机会说话的唐兵丙道:“这与我们有何关系?” “问到点子上了。”闫寸道:“自然与你们有关,因为你们正在助纣为虐,帮那皇亲国戚脱罪。” “你莫危言耸听。”唐军丙道。 “好,那我就再说得具体些。” 闫寸将吴关对刘长福所讲的那番推论说了一遍,并反问道:“尔等协助鲁王,劫持温彦博,还不是助纣为虐?” 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天太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相互虽看不到表情,却能感觉到情绪。 他还是知道此事了? 怎么办? 当然不能说,难道你们想违抗军令? 就是,他难道敢杀了我们不成? 可就让鲁王逍遥法外吗? 闫寸沉默着,任由他们的情绪碰撞。六名唐兵也不说话,彼此僵持着。 半刻后,闫寸挥了一下手。 他带来的兵卒让出一个可供人通过的豁口。 “你们走吧。”闫寸道。 “你让我们走?”唐兵甲道。 “于公,你们是唐之勇士,于私,你们与我并无仇怨,我为何不放你们走?” “那你知不知道,若我们回去将今日之事告知刘长福将军,你将被治罪。”唐兵乙问道。 “你难道不希望我被治罪?”闫寸反问。 “你虽劫了我们,但情有可原,况且,我看你也是条汉子,莫非出身行伍?” “算是吧。”闫寸道,“前隋时,我阿耶是北境守将,我见过许多人,被自己人害死,或是后方勾心斗角,以致粮草不济,活活饿死,或是主将生了二心,不肯对身陷敌围的邻城将士施以援手,又或者就如温彦博那般,被督战之人逼上绝路。 如今这天下已改头换面,圣上英明,文韬武略,本可不必再重蹈覆辙,可” 闫寸话未说完,摆手道:“尔等快走吧。” 六人鱼贯离开。 “就就这么放了?”有人问闫寸。 “嗯。” 一直没露面的吴关自一处树影下转了出来,亦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一成。” “只有一成?” “若不放他们走,怕连一成都没有。” “那现在怎么?” “等。” “等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吴关也不再提问,只静静陪着他等。 天寒露重,闫寸怕他着凉,将自己的袍子递给他。 “你怎么办?”吴关道。 “这点寒冷,还不打紧。”闫寸道。 吴关又问道:“若他们回去向刘长福通风报信,刘长福派兵来围咱们,岂不逮个正着?” 闫寸长叹了一口气,“所以让你别跟来。” 吴关点点头,“没事了。” 他们等了两刻,有人回来了,不是刘长福,而是刚才的唐兵丙。 “我们商量过了,温彦博已死,你们莫再找了,我们仅能帮这些。” “其他人呢?”吴关忙问道:“那队伍可是有百余人,难道都死了?” “都死了。” “一个没剩?” “一个没剩。” 吴关摸黑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闫寸肩头。 他明显感觉到闫寸的肩在颤抖,抖动幅度越来越大,似乎整个人就要跌下马去。 吴关不太熟练地驱马向他靠近了些,让他能挨着自己。 “尸首在哪儿?我们至少将尸首带回去,他们已在北境受了太多苦,亲人已盼了太久。” 唐兵丙犹豫了一下,终于点头道:“好吧,我可以带你们去。” “有劳。” 唐兵丙在前带路,一行人跟着他,先出了树林,又钻进另一片山林,走了约摸四五里路,他停下,四周看看,“应该就在此地,我们挖了一座大坑,将人填埋,但具体位置天太黑,我已辨认不出。” 不用他辨认了,闫寸指着一处地方道:“就在这里,没寻到食道野狗已将你们挖的坑刨开了。” 唐兵丙顺着闫寸所指的地方瞄了一眼,果然看到半具曝露在外的尸体,腹部似被刨开了,他忙后撤一步,怕踩到杂碎。 “既已找到埋尸之地,我便回营了,我已在外耽搁太久。” “多谢。”吴关冲唐兵丙一拱手,就此别过。 “挖。” 闫寸只说了一个字。 他带来的人手开始行动时,他又将吴关叫到一旁,道:“你那最后的法子靠得住吗?” 吴关自袖内掏出了一枚金属小球,那金属球光亮雪白,圆滑如镜,绝不是此刻的冶金技术能制造出的东西。 吴关摩挲着小球道:“若尸首就在这里,若人真死了我也只能一试了。” 第一缕晨光穿透树叶时,尸体挖掘工作已完成。 一百三十六具尸体,有老有少。 闫寸举着火把,来来回回辨认了三遍,他的姐姐以及随姐姐一同回唐的外甥不在其中。 吴关亦辨认了三遍,温彦博也不在其中。 两人对视,均从对方脸上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兴奋和不可置信之情。 难道他们逃脱了? 不会吧?天下怎会有如此好运?偏就咱们要找的三人逃脱了? 会不会他们被单独关押处决,并未埋在此地? 若他们还活着,会在哪儿呢? 吴关率先道:“你看这些死尸,其身上的伤口,可像是唐兵所为?” “像。”闫寸确信道:“其伤深浅几乎一致,位置则多为前胸处的刺伤,及颈部的割伤,是统一训练之人留下的伤痕。” 吴关对一名兵卒道:“速去给灵武大营送个消息,就说我们已找到失踪队伍尸首,准备报知圣上。” 兵卒领命要走,又被闫寸叫住。 闫寸问吴关道:“要不先报知圣上?万一打草惊蛇” 吴关摇头,“草早就打过了,蛇装死而已,看他这次怎么办。” 刘长福认怂了。 他很快赶来,且是独自一人赶来,一来就要求与两人密谈,显然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吴关任由他将自己拽到一处背人的地方,三人站定,刘长福还未说话,吴关先开口道:“你没能杀死温彦博吧?” “你已看出来了?” “嗯,这可是向鲁王谎报军情,他能饶了你?” 吴关本想说你手下的兵卒明明表示温彦博已死,说明你连手下一并瞒了。又怕向他们通风报信的几名唐兵被揪出来,遭了殃,便没往细致里解释。 “可我并不知道温彦博在哪儿,我找到这支队伍时他已不在其中。” “即便如此,你还是杀了这些无辜之人,为何?”吴关道。 “因为因为” “因为鲁王下的令是斩草除根,万一温彦博将所蒙只冤透露给了同行之人呢?”闫寸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