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传剑
“横要平,竖要直。种田与做人一样,都要堂堂正正。” “凿地本就简单,无非远近深浅,你凿的不好,只是心中牵挂太多。” “你三分对田,田便三分报你;你十分对田,田便十分报你。用多少力,得多少果,明明白白,不留花俏。” “土中暗藏顽石,小心磕坏了锄头。用力十分,需留二十分,如此才能以不变应万变,常立不败之地。” 连续三日,古义酒都在田中劳作。 他大概猜到,老人是在通过种田,传自己一套高深的剑法。 此剑法乃是重剑剑法,每一招都有绝大威力。但真正能练成时,却能发也能收,轻重刚柔皆随心所欲,刚好补足了星转辰移与星陨石浪之间的空隙,让两者有了融会贯通的契机。 凿完了坑,便一步步退着埋下粮种,待最后一颗种子掩埋完毕,古义酒才抬头望去。 就见田垄规整,横平竖直,无比美丽。 老人问道:“你可懂了?” 古义酒躬身一礼,感激答道:“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多谢千叶先生指点,我已经懂了。” “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老人眼前一亮,赞许说道:“没想到你还有这般诗才,若是学文,定是个名垂青史的学问家。” 古义酒笑道:“我学的是剑,所以成不了学问家。能当一名剑客,我已知足。” 老人有些不满:“星辰那丫头,误人子弟。” 古义酒身为弟子,果断不敢接话。 老人看着田地感慨:“有了你的助力,这田便算成了,等到来年长出粮食,也好让我那些徒弟们吃顿饱饭,换件新衣。” 古义酒这才明白,老人除花种田,原来都是为了徒弟。 他有些意外。 这些日子他也见过老人授徒,虽不至于动辄打骂,但也是嘲讽训斥没句好话。本以为他性格粗糙一贯如此,没想到暗地里却有如此细腻的心思。 似乎看出了古义酒的想法,老人挠挠脸,颇有些羞涩说道:“我那些徒弟啊,皆不成器。就算一生苦练,也不过是二三流角色,在这小村中尚且罢了,若是外出行走,必定受人欺负。你今日受了我的恩惠,且看在这情分上,将来对他们多照拂些,老头子便感激不尽。” 古义酒连忙称是:“师兄们对我照料有佳,我自当报答。” “你不用给他们脸上贴金,他们是什么德行,我这做师傅的再清楚不过。这几日他们怕是没少给你添乱吧?以他们的胆量,当面对打应该不敢,但往你床上扔些蛇虫鼠蚁必定不少。我说的可对?” 古义酒笑笑:“不过是孩童玩闹,算不上什么?” “他们之中最大的明年就要成婚,如何算得孩童!” 这年代早婚,十四五岁结婚十分正常,但在古义酒看来却仍是孩子。 “若是您能像教我一样教他们,他们定会变的懂事。” “不是我不教,而是他们不学。他们自视甚高,只干了一天农活便耐不住苦闷,皆是半途而废了。” 古义酒无言以对,有绝世剑法放于眼前而不自知,大概就是与剑无缘吧。 两人收了农具,一同向道场走去。 老人有些羞愧,小心问道:“我挟恩图报,你是否看不起我?” 古义酒笑道:“若是你能让我尝尝自己种出的米,我便不会看不起你。” 老人神色一振,连忙说道:“这有何难?明年你再来,我请你吃头一碗米。” “君子一言?” “快马一鞭!” 一老一少说完便纷纷大笑来。 古义酒学了重剑之法,找到了轻重交融的契机,自然心情通畅。 老人为徒弟们谋了生路,也是后顾无忧。 两人皆是去了心病,满心欢喜的回了道场。 但道场中却聚了几人,那些弟子似乎已恭候多时。 老人的脸上生出几分阴霾。 “你们作甚?” “师傅,我们是代表村民,来向您请愿的。” “请什么愿?” “还是之前那事。静冈的大商人佐藤家想收购道场土地,可是您一直不允。” 老人两条眉毛一竖:“我不是说了吗?那佐藤家欺行霸市,不是正经商人,我不屑与他为伍!” “但村民生活困苦,都想出售土地,另寻活路。” “我虽自己不卖地,但也不会阻拦别人。他们想卖就卖,与我何干?” 弟子一拱手说道:“皆因佐藤家放出话来,若是道场不卖,他便不收村子中一分一毫土地。” 老人的脸色顿时黑了:“所以你便成了他的说客,想劝我卖了道场?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老人抬手就打,弟子硬着头皮没躲,结结实实的挨了一巴掌,嘴角带血的说道:“师傅打的对,弟子该罚。但村民困苦,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要饿死家中。还望师傅以人命为重,舍小家,全大义!” 弟子们纷纷跪下道:“请师傅舍小家,全大义!” 老人楞在原地,沉默了半晌才说道:“难得你们有此忠义,倒是出息了许多。可村民皆为农人,若是失了田地,便是失了生身立命的根本,你们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弟子自然懂得,但请师傅放心,那佐藤家买了土地也要耕种,我已与他们谈妥,他们答应雇佣村民,工钱丰厚,足以养家糊口。” 老人无言以对,这时大门打开,涌进来村民无数,皆是跪下哀求:“请千叶大人慈悲,给我等一条活路。” 老人连忙把众人扶起。迟疑了一下,终是点头说道:“诸位多年来对我关照有佳,我自不会独善其身。我这便拿了地契与佐藤家交易,不敢耽误。” 众人大喜,连连道谢。 弟子们过来认错,老人却摆摆手说道:“你们有善心,行善举,何错之有?我年老体迈,这交易之事就托付尔等了。” 弟子们连忙答应,从老人手中接过钥匙,打开铁箱,取了地契,伙同众人兴冲冲前往静冈城中交易。 偌大的道场,顿时变的冷清。 只剩下不朽星辰和古义酒这两个外人还留在此处。 老人看看左右,颇为不舍。 古义酒担心问道:“千叶先生,你没事吧?”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如今我徒弟长大成人,自有主见,我可是十分高兴。”老人笑呵呵说道:“小后生,我屋内柜中藏有陈年佳酿,你去拿来,权当庆祝。” 古义酒拿了酒来,老人喜笑颜开的接过,刚要去喝,却口喷鲜血倒地。 多年经营的道场毁于一旦,他必是心痛的。 不朽星辰过来查看,古义酒紧张问道:“怎样?” “不怎样。”不朽星辰淡淡说道:“他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