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身份

    “如果你想弄清楚这一点……”婕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般目光一凛，“你就得先明确自己的身份，以及你能做什么。或者说你的作用是什么。”

    罗宾微微一怔，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

    我的身份？

    以及我能做什么？

    作用是什么？

    罗宾的眼中立刻浮现出一抹笑意。

    很好，婕希。

    你终于明白我要什么了。

    刚才她说的这番话，是真正站在了他的立场。

    能够帮助罗宾清楚地分析当前的形式，看清迷雾后的本质，比起多余的好话或者谎言都要来得更加直接有用。

    这也是唯一能达到两者有效沟通的方式。

    很好，婕希。

    这就是我想要的。

    “那么，婕希，请你为我指点迷津。”罗宾的语气也变得谦逊起来。

    这个态度变化让这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国王廷臣有些受宠若惊。

    但是她也立刻明白过来，面前的这位罗宾大人并非总保持着一种如临大敌的态度。

    他也并非总是封闭自己，而无法让人走进他的内心。

    罗宾，在等待着一场平等的，互相尊重，能为他思考的对话。

    这个被赛雅召唤的年轻人，看似对身份自持，孤高而敏感，其实说到底还是一个新来到这里的陌生者，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应该是充满了危险和恐惧的。

    可惜，周围的人都被他天选者的光环所麻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罗宾，就像是一个新生儿一样，需要一个引路人。

    婕希心中忐忑不安。

    不知道她能否承担起这个职责。

    但是，这个人身上有一种力量，让她莫名充满了信心。

    那是来自于他本身的，不带有任何天选者光芒的东西，比所有她所见过的圣光都要强烈。

    婕希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膛起伏。

    清冽的冷风灌入口鼻，让她沸腾的血液稍微冷静下来。

    婕希笑了笑，对着罗宾微微一礼。

    “你的身份，现在有两个。”她解释到，“第一，你是伊特奈尔人。所以，这个身份就注定了你的从属和敌对关系。

    你属于伊特奈尔，你的敌人注定是其他国家。

    最为棘手的敌人，是西北的赛科瑞德，以及东北方的洛佩斯。”

    国家的敌人，就是国民的敌人。

    罗宾点点头。

    这么看来，之前的赛科瑞德之行，就像是从虎穴之中返回一样。

    “所以，哪怕是在国内，她们也不会放过我？”罗宾疑惑地看着她，“她们是怎么做到的？可是这里是伊特奈尔的领地……”

    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惊恐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婕希。

    “对方的势力已经渗透得这么深了吗？”

    如果说之前他遇到的敌人都是可以被看到的，那么刚才婕希暗示的，就是那些处于暗中的被各大势力操纵的棋子。

    “不，”婕希摇摇头，又点点头，“不多，也不少。就如同我们在她们国家布置的眼线和谍报机构一样，她们也将棋子安插在王国之中。我们知道一些，同时也有一些未知。”

    罗宾深吸一口气，大脑中出现了一张无形的棋盘。

    各只无形的大手，披着不同颜色旗帜的棋子，在其上若隐若现。

    而这，只是他所要面临局势的冰山一角。

    夜色更深。

    雾气渐浓。

    将婕希的眼镜片氤氲出一层白白的薄雾。

    “但是，您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们埋藏的暗线，绝对能使我们在第一时间得到信息，她们会为我们铸造一道安全的屏障。”

    她低下头，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绢来，将眼镜细细擦拭着。

    当她没有戴着眼镜的时候，罗宾注意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女士，其实有着异常坚毅的脸庞。

    似乎站在他面前的，不再是一位文官，而是一名战士。

    “这道屏障中的任何地方出现破坏，我们都会及时察觉。

    这之后，王国的武装以及神会的力量会为您提供更加坚实的保障。

    伊特奈尔的身份不足以令你遭遇危险。”

    婕希不紧不慢地说着，碧绿色的大眼睛闪闪发亮。

    “真正让你遭受危险的，是第二个身份，也是你最重要的身份——

    天选者。”

    天选者……

    罗宾的心头重重一跳。

    “我们每个国家的新生命，都是来自于生命之树的果实。而只有神使才能培育生命之树。”她将眼镜重新戴回脸上，眼中闪烁着光芒，“一旦离开了神使，生命之树就会枯萎。要知道，在很久很久以前，这个世界上原本有十三主树。

    而现在，却仅剩下了7棵。”

    “7棵？”罗宾皱起眉头。

    “西陆的三大人类王国各有一棵——

    伊特奈尔王国。

    洛佩斯王国。

    赛科瑞德王国。

    然后是东陆的精灵国度，但是在三百多年前随着圣血帝国的进攻，她们已经覆灭，沦为了圣血帝国的一部分。

    所以圣血帝国有两棵主树。“

    怪不得，罗宾心想，或许这也是圣血帝国能如此强大的原因之一。

    如果有强大的繁衍能力作为保障的话，确实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多次发动战争的。

    同时他又不得不佩服西陆的这些国家，能在两次血战中击败了她们。

    “然后风翼王朝有一棵，风翼人在我们的西南边境，成为伊特奈尔最大的隐患，她们拥有强大的力量和身体，西部荒原上随处可见她们的影子。

    关于这一点，以后你会了解到的。

    最后一棵在最北的极寒之地——

    冰骨荒原，同时也因为环境孕育出了可怕的冰霜巨人一族，她们以部落形式存在，但是由于生存环境恶劣，人口非常稀少，靠着从洛佩斯王国和赛科瑞德王国进行掠夺来获取资源。”

    说到这里，婕希似乎想起了什么，噗嗤一笑。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们反而是我们的朋友。”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罗宾无声地笑了起来，“这样看来，风翼人也是赛科瑞德和洛佩斯的朋友？”

    “罗宾，不得不说，你确实非常聪明。”婕希对于他的敌人和朋友言论颇为赞赏，眼中带着笑意，“但是，我觉得如果你看过地图的话就会发现，其实风翼人只是洛佩斯的朋友，因为她们比邻赛科瑞德和伊特奈尔，既是我们的麻烦，同时也是赛科瑞德的麻烦。

    更多的情况下，她们是赛科瑞德的麻烦。“

    婕希狡黠的一笑。

    原来如此。

    罗宾点点头。

    “等回到帝都之后，我想你会有更多的时间了解这一切。”婕希温柔地说到。

    “嗯。”

    ……

    帝都，皓月城。

    永生神殿。

    在白色的帐幔里面，一个柔弱的身体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照影着屋外的星光，她的一头银白色的长发从双肩披散下来，垂到天鹅绒床被上，将她的一张脸埋藏起来。

    伊特奈尔神殿的主人，现任神使——

    卡莉斯塔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脸上满布汗水。

    她一双银色的瞳仁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一阵失焦，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梦境之中。

    卡莉斯塔本能地张了张嘴，发出柔弱的声音——

    “阿尔塞。”

    “是的，神使大人。”

    空荡荡的房间中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

    却不见半个人影。

    仿佛这个声音来自于无尽的虚空。

    又或是声音的主人就是一个看不见的鬼魂。

    但是——

    这道声音跟她所熟悉的那个完全不同。

    卡莉斯塔的瞳孔猛烈一缩，本能将手指摸到枕头底下。

    那里平静地躺着一把匕首。

    当她的手指触摸到上面的冰冷之时，卡莉斯塔突然冷静下来。

    她突然回忆起来——

    那个在她身边日夜守护的忠诚护卫，被称为泣风者的传奇弓手，已经被她派了出去。

    现在代替她作为夜的守护神的人，只是她年纪尚小的孩子。

    “小阿尔塞。是你吗？”

    “是的，神使大人。”对方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摸不清她具体的位置。

    显得空灵而寂寥。

    “有我在，您可以放心。”小阿尔塞直言不讳地说到，“我不会让任何人踏进这里半步。”

    卡莉斯塔温柔地笑了起来。

    这位小阿尔塞真的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拥有过人的胆识和非凡的力量。

    而且，这种从骨子里透露出来的自信，还颇有其母之风。

    她想起来，年轻时的巴菲·阿尔塞，好像也是类似的样子。

    卡莉斯塔重新躺回床上，将双手平放到胸前，闭上了眼睛。

    但是，一颗心扑通直跳。

    久久不能安歇。

    不知道为什么，这种莫名心跳的感觉，总让她觉得有些害怕。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就是这时，卡莉斯塔突然睁开双眼。

    一股冰冷的恐惧感蔓延全身。

    她突然想了起来，那是十六年前，她第一次遇到来自于渎神者组织中的三大禁咒师，被称为天狼星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