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断西行（19）

    《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不过数百言，两三日的功夫，五千僧兵都已经可以熟熟背诵。

    见诸僧人都已经准备完毕，乌巢禅师告诉韦良，大军可以开拨了。

    乌巢禅师和韦良，以及十六位金身罗汉在最前面开路，剩下的五千僧兵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静默诵读《多心经》，跟在后面。

    待所有僧兵都进入了七绝山山口，那种诡异的红色纤细花瓣再次出现，飘飘荡荡，飘落下来，乌巢禅师开始亲自诵读《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以无所得故，菩提萨埵，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盘。三世诸佛，依般若波罗蜜多故，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故知般若波罗蜜多，是大神咒，是大明咒，是无上咒，是无等等咒，能除一切苦，真实不虚。故说般若波罗蜜多咒，即说咒曰：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

    随着乌巢禅师诵读，柔和的金光散播出来，覆盖到整个大军之中。那些充满邪恶气息的红色花瓣和金光一接触，如同掷冰入火中，消散掉了。

    这似乎惹恼了背后耍这个诡计之人，红色花瓣非但没有停下，反而飘落更甚，并且隐隐有一首曲子传出，哀哀切切，令人心碎。

    伴随着这首曲子，红色花瓣开始盘旋飞舞。落于地上的花瓣浸入土中，化为了一株株曼珠沙华，璀璨绽放。淡淡的薄雾出现，薄雾之中，隐隐绰绰，好像有无数人影闪动。

    佛门诸人也不敢妄动，就这么停在了这里。

    慢慢的，薄雾消散，里面掩藏的果然是人影，或者准确地说，是鬼影，因为都是半透明的鬼魂，将整个七绝山山谷都塞满了。

    最前面，站着四个人，看起来像是一家子，年迈的母亲，搀扶着亲娘的老实儿子，右面错了一步，是儿媳，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儿。

    见韦良他们看了过来，这一家四人慢慢地走了过来。

    乌巢禅师见状，微微一叹，说道：“既然已经身死，就该重新轮回，或享福，或赎恶，何故还在阳间滞留。”

    那位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的老妇人费力地行了一礼，说道：“我佛慈悲，非是老朽不知好歹，身为鬼魂非要留在阳间，实在是心中怨恨太深，无法投胎轮回。

    我一家本是朱紫国善果村人士，世代的恭顺良民，只因国王无道，和邻国起了刀兵，赋税一下子重了五倍。老朽一家本来只是守着十亩薄田勉强度日，平日里连饱饭都吃不上，赋税一下子增加那么多，实在交不出来啊！结果官兵闯入了家中，将可以吃食的粮食全部缴走，可怜我一家四口，在深秋之日活活冻饿而死，心中的怨恨堆积，实在不甘。听闻乌巢禅师有道，特地前来，希望能度化我等。若能化解怨恨，重新投胎，禅师功德无量啊！”

    说着，挣扎着跪了下来。紧接着，其他所有鬼魂全都跪下，高声喊道：“我等皆心怀怨恨，无法投胎轮回，请禅师度化！”

    “这……”韦良没想到会遇到这么一难，如果说那些飘飞的红色纤细花瓣，他还不确定是谁搞的鬼，但这些怨魂苦鬼，他可以肯定，绝对是夜宸弄出来的。这才是对人心的利用，比那些红色花瓣高出一个层级来。

    韦良感觉一阵头疼，果然，夜宸比露茜娅要更加难对付。他转头对乌巢禅师说道：“禅师，您看这该如何是好。”

    乌巢禅师一脸愁苦，说道：“既然有怨魂苦鬼，我佛门慈悲为怀，方便为本，自当度化。”

    “不可啊！”韦良凑近了低声说道，“前面的怨魂苦鬼足有上万……我们实在没办法度化得了啊！”

    乌巢禅师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满地说道：“韦良师弟，这是一个佛门子弟该说的话吗？”出家人哪能因为怕麻烦，眼见苦厄不管不顾？

    “我……”我了半天，韦良也没办法解释。他的意思其实是：不是说这上万的怨魂苦鬼没办法度化，而是一旦开始度化，就彻底上了夜宸的当。韦良相信，就算度化了这上万的怨魂苦鬼，后面还会有十万，二十万，三十万的怨鬼，他们几个能度的完吗？

    但这怎么和乌巢禅师解释啊？就算这么解释了，他能信？没有和夜宸打过交道，谁知道这个女人有多么的可怕？

    见韦良也说不出一个因果所以来，乌巢禅师就没有理会他，上前开始度化这些怨鬼。

    开始度化之后，乌巢禅师才发现，事情果然没有那么简单。虽然是滞留在阳间的怨魂苦鬼，但他们面色还算平淡，并没有显出狰狞，看样子还没有化为厉鬼，但奇怪的是，这些怨鬼身上的怨气却极其厚重，完全不像是一个怨恨而死的普通人，即便是一般的修行者，死后也没办法拥有如此强烈的怨气吧！

    乌巢禅师花了一个时辰，才将那个老实儿子度化，这也是应老妇人的要求，先度化她的儿子。

    乌巢禅师脸色有些阴郁，自己陷入到圈套中了。他已经算是佛门之中的大神通者，度化一个怨鬼就需要一个时辰，耗费了不少的心力，要完全度化这上万的怨鬼，得到什么时候啊？

    乌巢禅师这时候有点儿骑虎难下了，他刚才可是断然拒绝了韦良的劝谏，执意要度化这些怨鬼，现在怎么办？难道说度化了一个，感觉太麻烦，还是算了吧？

    眼见乌巢禅师脸上露出难色，那个老妇人脸色愁苦，但还是说道：“老朽知道我们身上的怨气太重，难以度化，能让我的儿脱离这苦海之中，老朽依然满足，不敢再奢求其他了。”

    说着，老妇人带着儿媳和孙子，让到了道路一边。其他冤魂厉鬼虽然脸色一样愁苦，但还是跟随老妇人的选择，让开了道路，走到了两边。

    乌巢禅师脸色发红，有点儿臊得慌，没这个道理啊！自己又不是说完全度化不了，只是因为费时间，费心力，就不管这些怨魂苦鬼了？但现在还有五千僧兵跟在后面，伏杀西牛贺洲诸妖王的军令还在，怎么容得自己就在这儿慢慢度化这些怨鬼？

    最后，乌巢禅师合十躬身，说道：“待贫僧助韦良师弟穿过这七绝山山谷，定回来度化诸位。”完成这项军令，乌巢禅师就有时间了，对于修行者来说，几年不过眨眼，慢慢来，度化这些怨魂苦鬼总归没有问题。

    听到乌巢禅师这么说，所有的怨魂苦鬼脸上露出喜乐，躬身说道：“我佛慈悲，禅师慈悲！”

    对这些怨鬼有了个交代，乌巢禅师对韦良说道：“我们先穿过这个山谷吧！”

    韦良心中的石头一直吊着，夜宸布下的局绝对没有这么简单，但现在也只好如此，他点头应了一声，说道：“是。”

    “继续前进。”说了这么一句，韦良率先迈出了一步。

    之前说过，漫天飞舞的红色纤细花瓣落到地上后，化为了一朵朵曼珠沙华。这些曼珠沙华分布的还挺密集，根本没有躲避空间，所以韦良这一步踩在了一朵曼珠沙华上，将这朵小花踩碎了。

    随即，之前那个苦难一家的儿媳惨叫一声，魂飞魄散了。只留下小孩子落在地上，凄厉地哭喊着：“娘！娘！你去哪儿了！”

    这么一个突然的变故把韦良吓了一跳，他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老妇人将孙子抱了起来，轻声安抚着，但小孩子依然不停地哭闹，声音凄惨渗人。

    韦良身子一僵，但并没有停下，继续带领着五千僧兵向前。

    随着地上的曼珠沙华不断被踩踏，两边的怨魂苦鬼也不断有人魂飞魄散，哀嚎哭泣之声翻腾，配合着漫天飞舞的红色花瓣，更让人觉得不安。

    这时候韦良也意识到，这个意外的变故可能和地上的曼珠沙华有关，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尽快通过七绝山山谷才是最重要的。

    身为试炼者，哪怕是专精佛法的试炼者，韦良的杀伐之心还是有的，不理会山谷两旁的厉鬼哭嚎，只顾埋头赶路。

    七绝山山谷并不是很长，很快就能看到前方的开阔旷野了。

    等到韦良他们带着五千僧兵通过山谷，刚要松一口气，结果看到一个法相庄严的僧人在那儿等着他们，不过飘飘渺渺，不那么实际。

    乌巢禅师大吃一惊，上前躬身施礼，说道：“地藏王菩萨，您怎么……”

    “这只是我的一个化身罢了。”地藏王菩萨说道，“我听闻你们被怨魂苦鬼纠缠，为何不来找我化解？”

    佛门中的佛法可度鬼，但真正精通此道的，还是这位发下宏愿，永流地府的地藏王菩萨，乌巢禅师的《多心经》只是能稳定自身心境，不受外物干扰，并不擅长度化怨魂苦鬼的怨气。

    这句话让乌巢禅师哑口无言了，他只能说道：“刚才事从紧急，实在来不及请菩萨相助。”

    地藏王菩萨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只是可惜，那些怨魂苦鬼已经化为了厉鬼，你们既然踩死了他们的亲人，这些厉鬼恐怕会永远纠缠，至死不休。”

    这时韦良上前一步，说道：“既然那些怨鬼已经化为了厉鬼，自当伏灭，夜宸，你不会以为这点儿手段就能把我困死吧？”

    “夜宸？”乌巢禅师定睛一看，才发现眼前的地藏王菩萨其实是一个面容清冷的女人。

    夜宸笑了笑，说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因果已经结下，那些厉鬼是因为你们而生，现在盘踞在七绝山山谷，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通过这个山谷吧？”

    “我们已经通过了？”

    “是吗？”夜宸哂笑一声，朝后面看了一眼，说道，“你没发现这里少了什么？”停顿了下，夜宸继续说道：“没错，少了黄沙河。所以，韦良，谁告诉你，你们已经通过了七绝山山谷？”

    这时韦良才注意到，这根本不是山谷的对面，看着远处已经废弃的军营，他们分明绕回来了。

    之前山谷两边挤满了怨魂苦鬼，并且凄厉哀嚎之声不断，所有人都在默念心经，紧守心境，没有注意到周围的情况，更谈不上辨别什么方向。只不过觉得通过山谷只有一个方向，往前走就可以了。没想到中了幻术，众人又绕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