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二一八 活死人堡与奥图的放弃
冥界边缘，冥河已经变得异常稀薄，亡灵大潮并不都是冲着堡垒去的，大多数都直接冲向冥河。 这些亡灵被亡灵君主乃至死神亲自驱策，扑进冥河，亡灵如燃烧般消融成沙砾，躯体则化作蒸盈烟气。 沙砾层层堆积，凝结为冥石，亿万亡灵像填土一样，正在阻塞冥河，最终目的正是让冥河断流。 在投入冥河之前，它们还得冲破来自冥河的火网。 一艘艘冥石筑造，外覆魔导金属的战船巡游在冥河中，用速射炮发射出密集的榴弹。榴弹破片带着增强了不止一倍的痛苦神力，让一群群亡灵白骨碎裂腐肉融解，在冥河岸边堆起高高的骨骸山峦。 冲击炮的高能射线来回扫射，血红射线将骨骸山峦化作片片飞灰，清扫出广阔射界。暗金射线在亡灵群中刷出亿万叠影，令群群亡魂挣脱了死亡之力束缚，亮如火炬。 稍小一些的冥石船靠近河岸来回巡游，船上探出无数机械手臂，末端的晶格魔方类似捕虫笼，将那些在痛苦和正义神力下没有瓦解，还发出炽亮光芒的亡魂罩住，送回船上。 这些亡魂要么是在痛苦和正义神力下觉醒了，要么原本就是牺牲的赤红战士，亡灵被死神强硬掳去。 赤联与死神在冥界的战斗已经不是第一天，在奥图和敏丝率领赤红英灵进入冥界，背靠冥河与大墓地建立堡垒时，战斗就已经打响。 之前的战斗规模并没有这么大，几天前新大陆破碎，旧大陆乃至整个主位面生灵涂炭，死者以亿计数。死神获得了充足资源，终于发动了总攻。 背靠归队堡魔钢冶炼基地，加上相当数量兼职“河工”的英灵，赤红英灵们很快搭建起了坚固堡垒。无尽的冥石为底，数百万吨魔钢为表，再加上强大红网力场主导的结界，让堡垒坚不可摧。 堡垒被取名为“活死人堡”，寓意非常直白，来自总枢机慰问赤红英灵时讲过的话。 “有些人活着，但他们已经死了。” “有些人已经死了，但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在战斗，他们还在为解放事业战斗，直至灵魂消散前的那一刻。” “他们一边跟敌人战斗，一边还要跟死亡之力抗争，他们的灵魂无比坚韧。” “他们将自己承受的痛苦看作一种荣耀，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却不能如此理所当然。” “我们希望他们既能获得与荣耀匹配的名誉，又能减少痛苦，能够最大程度的跟活人们一起分享柔软、温暖、甜蜜和喜悦。” “所以我们希望他们，也就是你们，既能像活人一样战斗，也能像活人一样生活。” 归队堡是赤联在地狱位面的核心枢纽，不会是英灵专属，所以这座耸立在冥界中，将成为赤红亡灵家园的堡垒，被命名为“活死人堡”。 顺带说一下，后来奥图在《独臂重剑士与白龙公主》这部幻剧里发现有“活死人避难所”这个设定，还向幻剧作者提出过交涉，认为这是亵渎赤红英灵。知道剧本原作者是小红时，才悻悻而止。 总之活死人堡被设计为既是坚固的堡垒，又是能为赤红英灵提供舒适生活的地方，将亡灵转化为赤红英灵，不断壮大英灵队伍的功能自然也具备。 在前期的战斗里，就是靠着过滤、孵育、强化和稳定这道流水线般的转化线，奥图和敏丝这支赤红英灵不仅稳稳坚守到活死人堡初步建成，队伍还从不到十万发展到现在接近三十万。 不过现在的战况就没之前那么从容了，亿万亡灵正在阻塞冥河。冥河一旦被切断，不仅失去了畅通的人员和物资输送渠道，还会失去冥河对死亡之力的消解能力。活死人堡就成了孤立据点，并被死亡之力完全压制。 阻塞冥河只是死神奈罗的盘外招，在正面战场上，祂手下的亡灵君主悉数出动。这些亡灵君主不再是之前僵尸王幽灵王那种肉王，或者骷髅王那种二五仔，也不是祂前身骑士王那种很有来头的巨大变数，而是在祂完全控制冥界后精心培养出来，忠诚不二的半神战将。 此刻在活死人堡外围，天际线上耸立着十多座直抵冥界天幕的大山，那不是山峰，而是十多位亡灵君主。 祂们身高数千米乃至万米，每一个都掌握着千万亡灵，正以祂们的强大力量，驱策亡灵发动连绵无尽的冲击。根据祂们的不同形态，赤联这边赋予了祂们憎恶王、腐骨王、焰骨王、毒尸王、爆裂王和飞头王之类的称呼。 这些亡灵君主已经轮番冲击过堡垒，在红网力场的压制下，祂们仍然能造成重大威胁。即便是改进后的清道夫和屠夫机甲，在祂们面前也脆弱得像玩具。还好靠着若干门九八级高能冲击炮以及刚装备的八百毫米电磁炮，再加上奥图率领精锐亲身上阵，才将对方打退。 到现在死神的总攻已经持续了五天，赤联这边英灵数目还在增长，平均算下来大概每消灭一万亡灵会收获七个英灵。“解放英灵”的总数接近两万，算下来消灭的亡灵数目非常恐怖。 可进攻活死人堡的亡灵并没看出明显减少，同时物资供应也有些跟不上了。主要还是冥石船组成的冥河舰队难以照顾到所有河段，让冥河多处阻塞，而传送门的流量是有限的。 “仅仅就靠你一个半神，休想顶住吾的抵抗……” 那张遮蔽天幕的黑云面孔还在说：“而你的主人还在主位面和外层位面疲于奔命，根本无力支援你。就连本该站在这里守护冥河的阿丽珊陛下，也没有出现，你和你这些亡灵，已经是弃子。” “吾真诚的建议你投奔到吾的麾下，吾会为你留出从神的位席，到现在吾还没有从神，你将会是第一个。” “这个荣耀本该属于骷髅王，可祂做出了愚蠢的选择，吾相信你不会那么无智。” 死神奈罗居然在耐心劝降：“想想你那边，你的主人封神从来都不看能力，而是看关系亲疏远近。” “你们那边已经有好几位魔女成神，而冥河女神阿丽珊更是靠着由李奇-普雷尔亲自创造的关系，直接从卑微渺小的凡人登上神座。” “这似乎并不符合你们宣扬的准则，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真正的凡人成神，更不用说你这个已经不是活人的亡灵。” 死神的神念穿透结界，直接送入奥图的意念中。 赤红英灵本质上仍然是亡灵，但他们处于亡灵状态的灵魂受红网保护，死神无法通过死亡之力直接驱策他们，定点发送信息还是可以做到的。 为了杜绝死神用神念日夜不停搞信息轰炸，赤红英灵的随身虚灵都强化了死亡之力的防御，可以直接阻绝信息。不过当死神以投影出现时，奥图暂时打开了信息开关，他知道死神会说点什么。 只是劝降这个，还真是出乎他的预料。 正在寻思怎么回应更有气势，敏丝的意念忽然直接通过他发送回去。 “我们成不成神，不是只为了个人的强大，不是只为了个人的需要，而是看人民的需要！” “我们赤联神祇要为人民服务，不要把我们跟你这个失去了凡人意志的傀儡相提并论！” “如果人民需要，我们中间合适的人自然会成神的！” “你不相信就等着吧！” 奥图心中荡起暖流，不愧是跟他灵魂关联的敏丝啊，说的每句话都是他的心声。 这个奈罗，跟总枢机说的那位源初骑士罗兰，果然完全不是一回事了。 祂根本不懂得赤联里神祇和凡人的区别，更不懂得赤红神祇其实是超神之人的本质。或者说就算知道，也不相信会有这样的存在。 魔女们之所以会先成神，是因为她们作为红网的枢纽节点，每一位都承载了源初神祇的信仰之力，再构成了现在的红网。所有赤红信徒，关于大同主义道路的信仰，都是对这些枢纽节点的实践。而随着实践的深入，新的信仰分支也会不断呈现。那些分支经过沉淀和整合后，会成为新的枢纽节点，让红网不断扩展，同时因为更多的维度关联而变得更加坚韧。 用总枢机的话说，这是先成神者带动后成神，最终实现人人都能成神的大同主义世界。而且先神不会阻塞后神，因为后神越多，先神所呈现的信仰分支越丰富和坚实。 总枢机还用苹果做了比喻，说就像在幻景里用最简单的点线面创造虚拟的苹果一样。点线面越多，苹果才越圆越真实。 他再说到灵魂，祈并者的灵魂就是个虚幻的苹果，哪怕点线面再多，也不再是真实的灵魂。但在一个尺度内，点线面越多，与真实灵魂的相似度也越高，可以给神祇提供的神力加成自然也越高。 奥图有些走神了，记起当时他问总枢机，智灵是不是就是突破了这个尺度的祈并者灵魂。 总枢机回答说是的，不过要突破这个尺度，并不是单纯数量上的累加。而是到了某个极限时，灵魂崩解，从原有的祈并者状态变成另一种状态，并且形成了稳定的结构。灵魂由此突破了尺度，从模拟化的低能运动变成真实的高能运动，灵魂也就获得了新生。 当时总枢机多说了几句话：“从凡人到神祇，应该也是这样的过程。不过我们赤红神祇，有红网确保灵魂独立，在成神的过程中将本该吞噬凡人之心的神祇之心压制住，迫使它接受凡人之心的主导……” 所以，从凡人到神祇，灵魂必须要经历一次崩解吗？ 奥图这么想着，忽然感觉灵魂中热流奔涌，异样的力量升腾而起，似乎要将自己撑裂。 现在可不行，不行…… 奥图赶紧压制这股力量，这种力量涌动已经有过很多次了，因为隐隐感觉到不压制的话，自己会发生难以控制的变化，甚至丧失原有意志，他总是第一时间压制住。 这时死神也正好回应敏丝：“真是不可理喻的灵魂，对凡人来说，就算不当神祇，获得强大力量也是至高目标，你们却非要提什么……人民，你们连自我都丧失了吗？” 敏丝的回应非常犀利：“被强大力量变成了奴隶，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可怜虫，还好意思说什么丧失自我，真没想到死神你自黑起来也这么有力呀！” 死神冷哼：“很好，吾已清楚你们不可挽救，这只是最后通牒。” 天边的黑云如飓风般伸展到地面上，卷入无数亡灵，急速凝结成高大身影。 死神降下了分身…… 与此同时，天际线上燃起橘黄烈焰，如岩浆般自天而降，灌注到大地上。一片片亡灵在焰火中化为焦黑灰烬，灰烬却又裹着烈焰站起。 那是炼狱亡灵，奈罗扫荡了炼狱第三层，消灭了喀鲁扎后，相应的力量就由祂获得了。 千万烈焰亡灵汇聚成地上熔岩，朝着活死人堡涌来，在这股燃烧的激流之上，一个伸展开双翼，策马奔行的亡灵君主出现。 那是个窈窕身影，焰火头盔中的眉目依稀可见，竟然是卡米拉…… “说什么从炼狱意志之下拯救卡米拉……” 奥图不屑的哼道：“不过是让死亡之力代替了炼狱意志而已，卡米拉的灵魂残影，仍然要接受永恒的奴役。真正的罗兰如果知道会是这样，他肯定会后悔当初坐上死神的神座。” 敏丝跳到他的肩上，噢噢叫着，通过灵魂链接发来：“这可麻烦了，这种亡灵混合了死亡之力和炼狱之力，我们的结界很难压制住。” 奥图拍了拍肩膀，确认英灵武装完好，再提起自己的动力大剑，摸摸敏丝的头，骷髅面目毫无表情，意念却洋溢着豪迈之气：“对付强敌，我们就靠自己，并不指望结界。” 奥图正在集结精锐战士，整座堡垒忽然剧烈震动。 堡垒所在的冥河分段，忽然被完全阻塞！ 看到阻塞冥河的东西是百万千万，甚至是无数亿的墓碑，奥图叹气：“这家伙选择站队还真是时候啊。” 终亡之主伯塞奎斯，大墓地的管理者，掌握着凡人灵魂死后通往冥河，最终进入冥界的大门。 过去祂一直以自己只是看门人，门后的冥界变化与祂无关的理由，拒绝在死神与赤联两边做出选择。 这话当然是瞎说，当初斯兰霍恩王，也就是巨人王搞事，伯塞奎斯就没闲住。祂通过教会和圣女阿丽珊，找到了刚刚在神陨高原立足的李奇，这才有了李奇的冥界之行。 赤联自然乐见这座“死者之门”保持中立，死神对此也默然接受就有些不寻常了。 当时觉得死神可能认为终亡之主直接投奔自己的话，赤联诸神下手铲除，自己可能保不下来，到时候还得另开死亡之门会很麻烦。 现在才知道，死神早就做过终亡之主的工作，就是等待合适的时机而已。 “在你们眼里，吾这个死神似乎最好欺负……” 谋划实现，死神也有些得意，屹立在天边的分身向奥图再度传讯。 “相比之下，吾执掌神座的经历的确最为艰辛，神名也最不彰显，不过也造就了吾的耐心和谨慎。” “现在的结果，对得起吾的付出。” “亡灵，全力抵抗吧，那只会给吾献上更美丽的赞礼。” 前方卡米拉率领烈焰亡灵冲击而来，后方伯塞奎斯所属的大墓地神侍也潮涌而至，活死人堡四面被围。 奥图的骷髅眼眶里，暗金光辉越来越亮，最终喷薄而出，如焰火般燃烧。 “很好，我有理由……” 奥图放开压制，任由在灵魂深处躁动的那股力量狂涌。 意识模糊前，他闪过最后一个念头。 “放弃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