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三五 冲击波才是真正的杀伤手段
米尔德恩家的卫队入场，因为不是黄金家族，没有战斗魔法师，而是由三个契约魔法师、十来个魔武士和大批普通武士构成，还有两部一人半高三人宽的魔法傀儡压阵。大厅里掠过一阵涟漪，应该是开启了禁止传送甚至传递消息的结界，现场一片混乱。 李奇的衣兜微微震动，摸出来一枚戒指，是海瑟薇给他的，居然还能联络上他，而且还这么快。 “你这个……定律，是怎么发现的？” 海瑟薇的语气过于平静，反而很不自然，明显是在压抑着某种激烈情绪。 李奇说：“这不是我发现的，是我的朋友阿图尔。” 旁边阿图尔的呼吸明显粗浊了，正要说什么，李奇拍拍他的肩膀让他闭了嘴。 这的确是阿图尔的发现，但他只是提出了这个想法，最终是由贝塔城工程部、尤赞甚至小红帽一起验证和完善的。而促使阿图尔有此发现的动力，又来自于李奇。 从阿图尔设计魔导枪的风矢法阵开始，李奇就不遗余力的给他灌输简洁、通用、低成本、适合大规模生产的观念。作为一个常年制作中低阶魔法阵的魔工士，对魔法阵的理解难以深入到魔法原理层面，这让他反而更熟悉魔法阵的外在形态，比如几何结构。 以阿图尔的履历来看，他恐怕是全费恩实践经验最足的一个魔工士了。魔导枪炮之外，神力井、传送门、隐秘和防护结界、神力终端、哔哩小子、幻景、虚灵，五花八门，什么都做过。 这也是费共太缺乏魔法人才的过，让阿图尔这么个小小魔工士成了魔法总工程师。 在这样的位置上，阿图尔接触的魔法阵类型多不胜数。在接受尤赞的教导时，又接触到了神力语言和尤语言，这种编程语言的思路，给了阿图尔极大启发。 魔法阵并不是单纯的几何图形，而是由魔法符文串联起的图形结构，是法术模型的物质具现。符文在平面甚至空间的排列方式和位置，决定了魔力的走向，最终形成完整的法术载体。 法术模型跟魔法阵并不是直接对应的，如果把法术模型比作一段只能在脑子里传唱的乐曲，那么魔法阵就是用“符文图形结构”这个乐器将乐曲演奏出来。因为乐曲完全是抽象化的韵律，这个演奏过程就是一种翻译，存在着大量的失真和扭曲，翻译方法也被大家族垄断。 对魔法师来说，将一个法术模型转换为魔法阵，要比发明一种全新的法术难得多。因为没有系统化的研究和发展，魔法师掌握的魔法阵，基本是在吃黑暗时代以及魔法帝国时代的老本。 阿图尔完全是以没踏入魔法阵研究殿堂的外行人眼光在看待魔法阵，了解了编程语言，尤其是对接调用不同性质超凡力量的尤语言后，阿图尔就觉得，魔法阵对法术模型的“翻译”，似乎也是一些元素进行配搭组合的过程。这些元素可以归纳为若干个几何图形，而几何图形的配搭，又类似编程语言里的逻辑关系与调用处理。 萌生了这个想法，阿图尔在工作中不断验证，再由尤赞和小红帽两个码农带领罗丝魔女里的一帮小码农进行了演算对比，最终完善了这个定律。 李奇展示的东西，还不是完整的阿图尔定律，并没有谈到图形之间的配搭关系。但仅仅只是指出魔法阵的结构元素，就足以颠覆现有这套完全依靠传统经验运作的魔法阵体系了。 “不，不是传奇，也不是哪个大家族的天才，以前就是风暴群岛的魔工士，现在是我的魔法总工程师，唔……相当于首席魔法顾问吧。” 李奇说完，听到通讯那头的呼吸紊乱了，海瑟薇已经难以保持平静。 “但这是错误的！” 海瑟薇坚定的说：“有好几种结构没在罗列的基本图形里，却是某些法阵必须的！” 李奇毫不意外：“的确还不完善，最终的基本图形可能还会扩充，而且……” 这些图形大致可以归纳为魔法阵的元素表，但又不像元素表那样有个衰变周期的严格限制。 “而且那些结构，应该可以用罗列的基本图形替代。” 通讯那头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碎了，也许是海瑟薇太惊讶或者太惊恐，把桌子上的装饰物挥了下去。 正如投影的文字所述，由前人经验积累，一代代传承下来的魔法阵，充斥着各种注释、标记、掩饰等冗繁结构，还有不少错误结构因为没有影响到法术生效，所以从未被发现。 海瑟薇咬着牙说：“这不是发现，这是在生造！” 李奇纠正道：“这是创造。” 这个定律并不能完全推翻以前的魔法阵体系，毕竟数万年的历史传承里，很多特别工艺就跟越王剑一样，奥秘还无法被完全破解。 海瑟薇几乎都要咆哮了：“这是一条粗鄙的，践踏魔法智慧的道路！” 不愧是传奇魔法师，很快就懂得了这个定律意味着什么。相信培罗就是明白这一点，才几乎被爆了头。 再打个比方，以前的魔法阵技术像是建立在块炼铁技术上的百炼钢，靠老师傅的锻打制造宝剑宝刀。而这个定律就相当于灌钢法，直接大批量生产出钢材，制造锋利兵器也不再需要积年老师傅。 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定律的基础上做进一步的研究，可以发展出一门“魔法阵科学”，只要有魔法基础，人人都可以研究。往日依靠家族传承和经验积累的导师们，再也不能高高在上的垄断魔法阵的知识了。 最终这条路通向的就是用魔法语言编程，再用类似尤语言的开发工具“转译”成魔法阵，那就是相当于智能化高炉为基础的现代冶炼工业了。 知识垄断的目的就是利益垄断，魔法阵这门由大家族掌控的生意，用知识高高筑起的堤坝，在这条定律面前，就如窗户纸一样脆弱。 李奇跟海瑟薇通话的时候，现场叫骂连天。 培罗暂时没找李奇的茬，就顾着堵漏了，他宣布在场所有人都不准离开，还下令抓捕通过信风之书参加拍卖会的人。 这下就犯了众怒…… “培罗，你想把我们都灭口，好独占这个东西吗？” “你发什么疯啊培罗！” “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你是要给我用清除记忆术呢，还是直接挖我脑子？” “我们什么还没做啊，你凭什么封锁这个……定律？” 培罗头顶冒着肉眼可见的雾气，面目狰狞的对几个应该是大家族的代表说：“你们知道为什么！如果这个定律真的成立，意味着什么你们该清楚！” 那些代表也很为难：“但大家都知道了……” 培罗跳脚：“至少现在我们还能控制！” 李奇对海瑟薇说喊道：“有人快丧失理智了！赶紧来救人啊！来晚了说不定我都要被人灭口了！” 海瑟薇冷笑：“你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我哪里知道米尔德恩家的族长这么不冷静呢，不过他维护你们整体利益的立场倒是很坚决啊”，李奇悠悠的道：“我卖的只是风暴群岛的许可权，跟大陆的许可权无关啊，灭我的口有什么用？” “你……” 海瑟薇一噎，再急切的道：“你还要在大陆散播？” 李奇这时候的语调真的很欠揍：“我不赶紧卖，根本就卖不到钱了啊！大家只要知道魔法阵可以拆解成若干基本图形这一点，就足够自己鼓捣出是哪些图形了，都用不着记下列出来的五十七种基本图形。” 海瑟薇终于跟风箱似的喘了起来，丢下一句：“等下再联系你！很快！” 通讯暂时告一段落，阿图尔不满的道：“总枢机，这是群体智慧的结晶，把我的名字冠上去就很惶恐了。而且这个朋友……我虽然还没改信，那只是因为我始终无法获得赤红神力，可我已经把自己当费共的人了啊。” “那是公事，跟咱们的私交没关系啊，阿图尔”，李奇笑道：“咱们一起讨论魔导枪的法阵设计时，不就已经是朋友了吗？” 阿图尔深深叹了口气：“还好现在乱成一团糟，不然我真的会哭出来的。” 他抽抽鼻子，有些担心的看着现场的乱象：“这个培罗，不会真的暴走吧？” 李奇笃定的道：“他不敢，别说他，就算半神下来也不敢。” 这时候培罗也发起了呆，看样子是收到了谁的通讯。 过了好一会，培罗的脸色急剧变幻，原本充盈起的褶皱，也像放气的轮胎般瘪了下来。 他看向李奇，艰涩的道：“公爵阁下，我动用拍卖主办方的特权，买下你这个定律！” 魔法师们骂道：“你已经用过一次特权了！” 培罗没理会，恶狠狠的看着李奇：“十万金蒲耳！您有意见吗？ 啊哈，上道…… 李奇一脸无辜的道：“只是风暴群岛的使用权哦，不值这么多吧。好吧，既然您这么珍视知识，我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 培罗脸颊扭曲着，应该是在拼命按捺骂人的冲动，他焦躁的道：“那么接下来您就不能再对外谈到这个定律的任何内容！由此引发的严重事态，我没有资格处理，会有人来跟您讨论责任问题！” 责任？ 李奇暗自冷笑，破坏你们大家族垄断魔法知识，进而垄断魔导产业的大好局面的责任？ 那几个大家族的代表应该也收到了指示，跟培罗达成了一致，再通过某种只有魔法师才有的沟通渠道，让现场很快就诡异的安定下来。 海瑟薇的戒指又震动了，接通之后，她的声音有些疲惫：“李奇，让我……怎么说你呢？” 李奇笑道：“不是该感谢我吗？拜我所赐，你们的重组会议不是提前召开了吗？效率还真高啊，几分钟就达成一致了。” “那不是重组……” 海瑟薇话说到一半又停住了，显然才意识到刚才那通紧急沟通意味着什么。 李奇再道：“然后，你们准备在风暴群岛，用暴力把这个东西彻底封禁掉？” 花十万金蒲耳摆平自己这边，大厅里的人，份量重的也花钱摆平，分量轻的则恐吓威胁。那些通过信风之书参与的，全都是小作坊或者自由魔法师，自然会动用高严厉的手段。 海瑟薇还在辩解：“这影响到风暴群岛的整体稳定，也是不得已的做法，至少先稳一稳再说。” 看来这位美女传奇，还没有完全被政治染黑啊，会为这样的说法感到羞耻。 地球世界的历史一次次重演着这样的循环，新的利益阶层不打上门，不打破门，旧的利益阶层是不会自动放弃的。动用一切能够动用的力量压制是必然的直觉反应，这有什么不得已的呢，统治者会为膝跳反射感到羞耻吗？ “是～吗～” 李奇拉长了声调：“先不说大陆那边的魔法师会有什么发展，就说风暴群岛吧。你们这么做，就是得罪风暴群岛所有中小家族、独立工坊、自由魔法师甚至希望掌握自己命运的学徒，你们会变成又一波黄金家族哦。” 这颗小男孩造成的直接杀伤并不大，真正携带着恐怖力量的是爆炸引发的冲击波。冲击波又是空气和所有企图阻挡能量宣泄的障碍造成的，这才是真正撼动风暴群岛的力量。 所以，封禁吧！压制吧！以最坚决的姿态，用上所有力气！ “李奇……” 海瑟薇的语气转为苦涩：“看来我需要跟你认真谈谈。” 李奇的语气也变得严肃：“不，在跟我谈之前，你自己先得好好想想。你曾经对我说过，希望魔法师只是一种身份，跟其他职业并没有本质不同，能够步入下一条历史长河获得自由。这样的愿望，是不是必定跟现在的风暴群岛紧紧绑在一起。” 海瑟薇下意识的道：“那不是……” 她终究没吐出“理所当然”之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