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章 盛夏来客
五月初十,放告日。 “堂下听宣!” 孙绍宗将惊堂木往桌上一拍,肃然道:“塘泥胡同吴大有,状告弟弟吴老二在守孝期间,与父亲小妾私通一案,查无实证……” “青天大老爷!” 那吴大有一听这话顿时便急了,扯着嗓子抗辩道:“小人明明呈上了许多证据,如何会是查无实证?!” 孙绍宗撇了他一眼,继续抑扬顿挫的道:“另查,吴大有伪造证据若干,系图谋独占家产,刻意攀诬吴老二!” “冤枉啊大人,那证据已经让大兴县徐县令验看过了,如何会是假的?!” 啪~ 验看吴大有仍在抵赖,孙绍宗将惊堂木往桌上一砸,冷笑道:“你这厮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本官且问你,你在诉状中言称,带人前往捉奸时,虽未将吴老二拿获在床,却得了他慌乱间掉落的一只鞋子为证,可有其事?!” “正是如此!” 那吴大有急忙道:“那鞋是我那弟媳妇给他做的,上面还有特意绣上去的记号!那东西大人方才也见了,如何还说是小人伪造之物?!” “哼!” 孙绍宗嗤鼻一声,身子微微前倾道:“亏你与他是一母同胞,却连他是汗脚都不晓得么?” “汗……汗脚?” “没错!” 孙绍宗继续冷笑道:“如今天气闷热潮湿,似吴老二这样的汗脚,只消穿上个一时半刻,那鞋子里便会湿漉漉的,沾染上许多怪味儿!” “但你做为证物呈上来的鞋子,却为何如此的干燥整洁?” “大人!” 吴大有明显慌了手脚,但还是嘴硬道:“可能是他刚换了鞋……” 啪~! 惊堂木一响,孙绍宗呵斥道:“好个牙尖嘴利之徒!孙师爷,将那供状指给他看!” 孙承业立刻从书记席上起身,把那供状摆在了吴大有面前,指着其中两个段落道:“你仔细瞧清楚了!大人之前两次问起,你都是一口咬定,说那吴老二在外游逛半日,回家便赶着去与小妾偷情!” 孙绍宗又在堂上冷笑道:“他既然没回过自己的屋子,却是在那里换的新鞋?!” “分明就是你偷了他的鞋子,借机攀诬与他!” “这……这这这……” 眼见罪证确凿,吴大有的情绪顿时崩溃了,一连‘这’了几声,忽然以头抢地道:“大人饶命啊,小人也是一时鬼迷心窍,这才……” 啪~ “堂下听宣!” 孙绍宗却哪里耐烦听他哭喊些什么? 又将那惊堂木往桌上一砸,朗声道:“吴大有身为长兄,不思庇护兄弟,反趁着父亲新丧不久,攀诬弟弟吴老二忤逆伦常,意图独占家产!” “原论其罪,应判充军千里、遇赦不还。” “但其为了攀诬弟弟吴老二,竟置亡父名声于不顾,故而罪加一等,着判绞监候!” “大人、大人饶命啊!我不敢了大人……我……” 孙绍宗充耳不闻的捏起两支令牌,先丢了一支,吩咐道:“来人,将吴大有暂且收押,等候秋决!” 然后又丢下一支,继续道:“吴老二系含冤入狱,着令大兴县立即将其释放,不得有误!” “退堂!” “威~武~!” 踩着堂威的余音,孙绍宗踱着四方步回到了后堂之中,却是立刻便扯下官服,随手往屏风上一甩,然后又从茶几上抓起白玉骨的折扇,撩开衣襟拼命的摇动起来。 嘴里更是大声招呼道:“快快快,快给本官把那冰在井里的西瓜取来——这贼老天,莫非是要热死人不成?!” 前几天去主持龙舟祭时,就已经热的够呛了。 谁成想没几天的功夫,这温度又飙升了不少,估摸着少说也有三十六、七度——这天气穿着大袖翩翩的官袍,简直就是在受刑啊! 孙承业捧着卷宗进来,眼见十三叔这副不成体统的模样,一时也是无语的紧——在公堂之上,若论官威之森严,少有人能与其相提并论;但在私下里,这位叔父偏又是个不拘小节的。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顾自将卷宗整理齐备了,又翻出两份诉状来,询问道:“叔父,余下的这两桩案子……” “延后、延后!” 孙绍宗毫不犹豫的道:“左右也不过是邻里纠纷,往后推一推没准他们自己便和好了!” 这时那冰镇的西瓜终于送了过来,孙绍宗接在手里也懒得动刀,撮指轻轻一劈,那西瓜便裂成了好几瓣。 他随便选了两块递到孙承业面前,又一边吸溜着瓜瓤,一边口齿不清的道:“再者说,傍晚魏老伯的儿子洗三,我自然要早些过去——廷益和承涛那里,你先帮我打听着,看看这庶吉士到底有没有戏。” 初八下午,老管家魏立才终于老来得子,只喜的没着没落的——当然,便宜大哥见了,免不了又催着孙绍宗加了两晚上的班儿。 孙承业点点头,颇有些感慨的道:“原以为廷益这次定能大展宏图,哪曾想……唉,希望这次他考庶吉士能顺利些吧。” 这纯粹就是瞎操心了。 广德帝为了顾全太上皇的面子,把于谦贬到了三甲最后一名,这过后怎么着也要有些补偿,更何况还有王尚书的情面在,这庶吉士不说十拿九稳,起码也是七八不离十。 倒是孙承涛,这小子虽然十分幸运的混了个二甲吊车尾,但才情到底还是欠缺了些,怕是未必能考得上庶吉士。 不过孙绍宗看他平日里的言行,相比于做个微末京官,似乎更乐意去地方上做个‘百里侯’——因此考不上庶吉士,对他来说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对了!” 孙绍宗忽然又想起一事,忙吩咐道:“你待会别忘了给大兴县去一份公文,责令他们诚心任事,切不可再玩忽大意——这徐怀志也不知怎么搞的,只最近的一个多月里,他们错判的案子就有好几桩了!” 孙承业赶忙应了,又细问了公文的语气与尺度,也不去动那西瓜,便匆匆的去了刑名司里书写公文。 这侄儿处理起公务来,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却说吃了大半个西瓜,又灌了些凉茶,孙绍宗这才算是去了心头的燥意,不情不愿的重新披好官袍,踱着四方步回到刑名司里。 本来准备在堂屋里换上常服,便携了礼物直接去魏老伯家中。 谁知还没等把那官袍脱下来,便听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宁国府的亲眷,有要事上门求见。 宁国府的亲眷上门求见? 孙绍宗听了这话,便有些莫名其妙,自己和宁国府的关系也只是泛泛,怎得竟还有宁国府的亲眷找上门来?